你的阿拉斯加(61)
在茶室里等着水烧开时,姜一源盯着粗黑的茶叶,好奇的同时,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之前喝了那么多个山头的茶,反正除了冰岛是甜的,其余的茶他全部喝不出差别。他也不觉得这个茶能有什么特殊的味道。
香炉里燃着一盘檀香,白雾悠悠上升。
这次,沈书临没有用秤,只随手抓了把茶叶扔进盖碗。然后静静地等待着水开。
水烧开后,他拎起水壶,一改之前又轻又缓的注水方式,随意地往盖碗中注满了水。
姜一源这下子看出不对劲了——过去泡茶时,沈书临都是神情专注,极慢极轻地注水,他特意向姜一源解释过:“泡茶时力道要轻,注水时要做到‘水动叶不动’。如果力道太大,水击打茶叶,就会加速单宁析出,茶会苦涩。”
姜一源担忧地看了沈书临一眼,他已经确定了,他哥显然是累得不行了,连平日最爱的茶都顾不上讲究了。
“尝尝。”沈书临将茶水倒入两个杯子,推了一个过来。
姜一源满脑子想着该怎么把沈书临诓上床休息,他端起杯子,心不在焉地抿了一口。
然后……
“……唔!”他震惊地瞪着杯中的茶水,一口茶包在嘴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苦,太苦了!苦得直冲天灵盖。这是茶吗?难道不是中药吗?!
姜一源这下子明白了。为什么随意地注水,因为单宁再怎么析出,也不会比这茶本身的味道更苦了。
“这是老曼峨苦茶纯料。”沈书临喝完了杯中茶,一点也没有因为苦味而皱眉,他面色沉静平淡,与喝冰岛时也并无不同。
他缓缓转动着茶杯,声音和缓:“老曼峨是最苦的普洱茶之一,和冰岛茶恰是两个极端。茶友说,没有点故事的人,喝不下老曼峨。”
他笑了笑又说:“当然,这种说法也有些夸张,毕竟只是一种茶而已。但有些时候,甘甜的茶确实与心情不相配。”
夜色已深,茶室的顶灯没有开,只有那盏手提竹灯笼散发着幽幽的昏黄灯光。
沈书临泡了第二泡茶。这回他没有给姜一源倒,只是自斟自饮。
两人原是隔着茶台对坐,姜一源把蒲垫挪到对面,挨着沈书临坐下。
“哥,你心里难受,可以跟我说。”他说,“你想让我听着,我就不说话,只听。你想让我安慰你,我就说话。”
沈书临轻抿了一口茶水,感受着从舌尖到喉口的浓烈苦意。许久,他轻叹了一口气:“我不难受,只是……有点遗憾。”
他伸手握住衣兜里的那瓶二锅头,瓶身冰凉,指尖也淬上了冷意。
“正月时候,我父亲让我陪他喝一口酒,我说下次再陪他,可是后来工作太忙,没有顾上。”沈书临说,“只是一口酒而已,这是再小不过的愿望。”
灯光昏黄,他偏过头,望着姜一源,目光温柔落寞:“我只是,有一点遗憾。”
“哥……”姜一源握住他的手,“之前在云南,老吴头说,接到你是缘,接不到你也是缘。这口酒喝了是缘分,没喝也是缘分。你之前说,一期一会的意思是——事情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都只有一次,所以要好好珍惜。”
姜一源望着他,又说:“哥,一期一会。”
沈书临和他对视着,许久之后无声地笑了笑:“嗯,一期一会。”
“我陪你一起苦。”
姜一源说着,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立刻又被苦得龇牙咧嘴。他勉强控制住面部表情,不想显得太没形象。
沈书临拿走杯子:“好了。你已经知道了这是什么茶,就足够了。”
姜一源刚刚大言不惭地说了要陪对方苦,但他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茶汤,实在没勇气再喝一口。
他眼珠一转,凑了上去:“哥,说了要陪你苦,当然不能反悔。”他吻上了沈书临的嘴唇,沈书临按住他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吻至深处,两人碰倒了地上的竹灯笼,茶室中一暗一明,两人微喘着分开了。
沈书临站起身,捡起地上的竹灯笼,冲姜一源伸出手:“来。”
姜一源不明所以,但把手递给他。
沈书临握着他的手,抓住食指,下了楼,往门口走去。
姜一源有了隐隐的猜测,心里怦怦直跳,不敢置信地望着身边的人。
沈书临打开门,调出电子门禁,握住姜一源的食指,按了上去。
电子屏上显示“指纹已录入成功”。
沈书临放开姜一源的手,没有去管身边那灼热的目光,只漫不经心地道:“以后别在外面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