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傅铖锐就不过生日了，龙瑛也跟着不过了。

那不是他们的生日，他们知道。他们有了更想庆祝的日子，比如，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拿到奖杯的那一天……心情最好的那一天。

龙瑛慢慢睁开了眼睛，是白色的墙壁，清新的百合香味，和双眼通红却含泪微笑的父母。

“生日快乐，18岁快乐。”妈妈张了张嘴。

龙瑛也说：“生日快乐。”

……

“你最想要什么啊？”妈妈问他。

龙瑛摇了摇头，闭上眼睛，靠在她的肩膀：“此时此刻。”

眼泪洇湿了苍白的病号服，龙瑛慢慢说：“我还能活多久呢。”

“对不起。”他喃喃了一句。

回答他的是沉默。

龙瑛说，好想照镜子啊，于是爸爸拿来了镜子。龙瑛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那张脸，好苍白，好病态，他摸了摸他的脸庞：“其实，我一直瞒着你们一件事情。”

“爸爸，妈妈。”龙瑛留恋这一对词语，嘴唇动一动就能说出来的词语，可他活了那么久每次都对这两个词语感到陌生却无比眷恋，“对不起……”他的眼里有大颗大颗的泪水滚了出来。

……

龙瑛偷偷穿好衣服，走出了病房，床头柜上留有他的笔迹——放弃治疗。他的脸色苍白到几近透明，他把头埋在围巾里，匆匆走出医院，拦了一辆出租车。

犹如每一个上学的晨日，龙瑛回到了自己少年时代，认认真真地过好每一天。可今天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比如，去见那个人。

突兀，仿佛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突兀——没穿校服，没背书包，被当做陌生人被保安拦下。最后还是打电话给张萍过来领走他。

“老师好。”龙瑛对她微笑。

张萍问他：“冷不冷啊？”

“不冷。”

“怎么脸色这么差？”

“没有睡好，可能。”龙瑛抱住她，深吸了一口气，“谢谢你。”

今天的龙瑛有些奇怪，张萍察觉不出缘由，只好带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走啊走，走到挤满四十多个人的大教室。那一张张的面孔，龙瑛每一个都认真去看——直到停留在一个他想停留的位置，他看到了傅铖锐。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傅铖锐以为他会躲闪，可龙瑛没有，龙瑛看着他，就一直看着他，然后笑了，傅铖锐的心一下被攥得紧紧的。

成绩单是在上午的大课间送过来的，于泽去看了成绩单，很多人都围过去看，傅铖锐拿到了第一名，而龙瑛紧跟其后。

傅铖锐对龙瑛说：“我赢了。”

那你会选我么……龙瑛抓了一下傅铖锐的袖子，傅铖锐没有发现，龙瑛就轻轻地去拉，显得两人很亲昵一样。

“傅铖锐，你选谁做你同桌啊？”有人笑着问他。

“是啊，你赶紧说哦。”姜果掏出笔，“我排一下座位，中午放学我们挪一下各自的位置。”

龙瑛和许多人一样都看着傅铖锐，傅铖锐沉吟了一会儿，慢慢说：“我能第二个挑么。”

“可以啊，你的自由。”姜果说，“那就是龙瑛先咯。”

所有人又看向龙瑛，龙瑛倦倦地靠在墙上，他用指尖点了点桌子，他抬眼看向傅铖锐：“抱歉……”

很多人都感到匪夷所思，为什么龙瑛要向傅铖锐说抱歉，为什么傅铖锐会紧紧抿着唇，露出一副迷茫又低沉的样子。

喜不喜欢这个问题当然需要一个答案，当傅铖锐逼他去做一个决定一个选择，那龙瑛的答案会是什么，是拒绝。他背过身去，不再言语——没劲，无聊，这个世界真没什么意思，他想。

于泽偏头看向面容沉静的龙瑛，他的眼珠没有一点光泽，整个脸瘦削的不成样子，他埋在围巾下，一口一口慢慢地呼吸，好像在吞咽什么痛楚。

“你选我吧。”于泽的声音不大不小，龙瑛可以听见，坐在前面的傅铖锐也可以听见。

龙瑛喉咙里呼呼笑了两声，费力开口：“你可以选我，只是，我不想选任何一个人。”

因为，选择意味着喜欢。他微笑着，却像深冬的陈冰。

最后是于泽选走了龙瑛，姜果选走了傅铖锐，名列前茅的两个人纷纷丢掉了自己的主动权。

当桌椅开始移动，刺耳的摩擦声伴随着各种嘈杂声充斥着整个班级，这个世界于龙瑛眼中好像在不停地晃动，晃啊晃……直到有人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问他怎么了。

此时的他已经在桌上缩成一团，他能听见声音可就是感觉处理不了声音所传达的信息，他只看见于泽的嘴唇在动，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我要走了。”他说。

“你要去哪？”于泽问他，龙瑛费力地用手臂撑起自己的脑袋，他突然发觉有一种窒息感正在缓缓包裹他，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在等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