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间，这一瞬间的静谧被手机铃声打破。

他低头看着亮起的屏幕。

居然是师父给他弹来语音通话。

他怔怔，还是点击接通。

“怎么了？”

手机里，师父本该清冽的声色变得有些嘶哑而虚弱，那边似乎还混着些杂音，有一道不太清晰的话音在远处传来，“快些，别耽搁太久。”

“师父，你在忙吗？”

“没事，你说。”

“我——”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他还是第一次在企鹅语音听到师父的声音，这里的声音比游戏里的要真切些，比游戏里的声音更像那个人的声音。

“有什么事？”

也不知为何，一想到那个人，他就逐渐失态，开始胡言乱语。

“我回高中学校了，可他们不让我进去。

“猫不见了，那只猫不见了，肯定是它不喜欢我。

“师父，我好难受。

“不喜欢我，又总要出现在我最难过的时候。”

“他根本不给我上场的机会。”

“如果我们没有交集多好，那样我就不会奢求什么，可偏偏我们有了交集，偏偏有了交集，你能理解那种感觉吗？”

手机那边沉默许久，没有任何回应。

哪怕是一声“嗯”都没有。

萧容恒自嘲笑笑，大概没人能理解。

只有他自己明白，只有他自己能明白在那些岁月中——

假如他不曾见过光明，他本可以忍受黑暗。

“算了，师父，我不该打扰你的，我想自己静静。”

语毕，他直接挂掉电话。

失魂落魄蹲在那座石墩旁边，他无助地抱着自己，下巴枕在膝盖，泪水渐渐模糊视线。

十二月底的寒风刺骨，吹在挂着水迹的脸上，那份寒意便更是无情侵蚀肌肤，他紧紧抱着自己，模糊中，好像看到双纯白的鞋子晕在眼底。

萧容恒迷惑地抬头。

剎那间，与人四目相对。

他怔愣瞬息，立马慌慌张张抬手擦擦满脸的泪痕。

毕竟，谁也不想被人目睹自己的狼狈，尤其是那个人还是自己暗恋已久的对象。

“你？你……”他欲言又止，即刻站起身。

他本想问这个人为什么也会出现在这里，可是当他看到那张递到眼前的方方正正的纸巾时，所有的泪水又决堤似的涌出。

他没有接那方纸巾，他只是流着泪紧紧凝望着面前的人：“楚月行，我喜欢你三年了。”

楚月行只是淡漠地看着他。

那惯是清冷的眉宇只有轻微的松动，再无多余的神情。

两人静静对视了三秒。

“谢谢。”

楚月行轻声说，便要离开。

萧容恒微张的唇终是说不出什么。

只有那暖热的泪意更加汹涌。

果然，他与万千过客一样，惊不起那个人半分波澜，是呀，他怎么能忘记，这就是楚月行。

清冷如月，行若无事，楚月行。

可是看着那个要离开的背影，他还是情难自禁开口：“等等，能不能让我抱抱你，一分钟可以吗？”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半分钟？”

依然是沉默。

“就十秒，十秒也不可以吗？”

那个侧影终于转身，把他揽入怀中。

有些柔软的触感落在他的脸颊，是那张纸巾，是有人在帮他擦泪。

十秒钟，不多不少，正好十秒钟。

原地只剩下他自己，与寒冷刺骨的风。

萧容恒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所以这到底算怎么回事？

这份残忍的温柔，温柔得残忍。

一周后，酒吧的包厢内。

林音正拿着瓶酒：“可算等到这酒，让你约的人约到没？”

江逸嘚瑟扬扬嘴角：“必须的呀！我嘴皮子都磨破了，才让他答应过来，估计快到了。”

“很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这特制的酒，浓缩了38种酒精混合饮料，不管是千杯不醉还是万杯不倒，在我这，通通都熬不过一口！”林音说完，还觉得不够，又往里面加进点料，“你说够不够？要不要再加点？”

江逸连忙拉住人：“行啦，你别加了，你想喝死他们吗？”

萧容恒接到林音的电话时是在早上，当时他正在摆弄着他的广州塔模型。

明知道送不出去，他还是想做出一个最满意的。

只是他总不满意，也不知是缺了什么。

“今天我生日，你真的不来吗？”

林音的这通电话足足与他聊了半个小时，最后甚至跟他卖惨起来，说什么孤身在外，没有朋友，爸妈不在身边，奶奶又想看她过得开心，可是她生日却没人给她庆祝，不知道怎么向奶奶交代。

“好啦，你别买惨啦，我去就是了。”萧容恒最后还是答应，但其实他深知林音这么古灵精怪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办法应付这些事呢，不过转念想想，他们确实也算朋友，理应去给她庆生。

挂掉电话以后，他也出门，去逛了好几个商场，才挑出份尚合心意的礼物。

按照林音发的地址，他来到目的地。

推开门。

三人中，他一眼就看到了楚月行。

无他，只因这人总是自带股与世隔绝的气质，他的磁场总与别人格格不入。

即便在最奢靡绚烂中，他的清幽也能为此处染出一方净土。

犹如黑中一点白，特别引人注目。

萧容恒僵滞片刻，很快回神。

他抿出礼貌的笑：“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没有没有，是我们早到了。”林音笑嘻嘻推着萧容恒进来，直至把人推到楚月行旁边。

萧容恒：“……”

“我还是——”

“哎呀，就坐这吧，来喝酒！”林音打断他的话道。

事到如今，他又如何不明白，这两人是在撮合他们，可是他又能怎么办，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个人在单相思。

“不要再做无用功了，而且我不会喝酒。”

“哪有不会的，等下我们玩游戏，输了可是要喝酒的，放心，这个酒度数很轻，真的很轻。

我去找骰子。”林音依旧我行我素地开始翻箱倒柜。

他也是犯难，想了想还是向师父求救。

【凌萧萧】：师父，我朋友拉我喝酒。

【凌萧萧】：可我不会，该怎么拒绝他们？

身边校草的手机却连续响了两下。

他奇怪地看去，所有的疑惑都在对视的那刻被击碎，他只剩下些复杂得不知该如何表达的情绪，最后只木讷说了句：“你手机响了。”

楚月行却沉默不语，只看着他，也不看手机。

幸好灯光昏暗，不然，他猜他那红涨的脸和无措的窘态一定被人毫无保留看在眼里。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

这画面，这氛围，这心情，他都不知该如何表达？

旧情人重逢？恍若隔世？无言以对？

“找到啦！”林音猛地拍下骰子和骰盅。

巨大的声响顿时唤醒他，他也慌忙撇开视线。

萧容恒：“我真的不会喝酒。”

林音：“不是吧，这么不给面子？这个酒真的，我和你说，就跟喝汽水一样，不用担心。”

“不信你试一口！”

林音说罢给他倒上满满一杯，特别热情地把被子怼到他眼前。

“我真的——”

他摆手正要拒绝，只是话音却戛然而止。

昏暗的灯光中，修长的五指倏那闯进视野，捻走林音手中的杯子。

萧容恒顺着那手看上去，只看到楚月行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然后……呃，他就眼睁睁看着那个被子掉在沙发上，楚月行整个人也摇摇欲坠倒向他这边，整个人靠在他身上。

那个猝不及防的力量压来，差点把他压倒。

……一杯醉？喝汽水？

萧容恒无语又带着点责备的神色看向林音。

林音却眼睛闪躲，避开他的眼神，猛地拍桌：“啊！我突然想起来，我家的狗又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