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楠的脑子像是突然被一阵水冲刷了一遍，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乔翰宸眼睁睁看着贝楠脸色发白，拼命挣扎，甚至双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吓得他匆忙找居正叫醒贝楠。

可是贝楠望向自己的目光，此刻却是一片茫然，好像不认识他一般。

乔翰宸着急地握住贝楠的手：“贝楠，现在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想起来了？”

居正坐在另一侧，沉着脸，仔细观察着贝楠的反应，冲乔翰宸轻轻摇了摇：“先别刺激他，让他缓一会。”

他起身，去饮水机边倒了一杯水，递到贝楠的手里。

乔翰宸就这样握着贝楠的手，无比心疼地望向贝楠，看到贝楠的反应，想必是想起那段过去了。

他不知道让贝楠想起过去，究竟是对是错？

可是居正说这是正确的选择。

而一切真的就是正确的吗？

贝楠握着水杯，轻轻抿了口水，温热的水沿着喉咙一路向下，浇灭了胸口的灼热，他茫然四顾，声音细如蚊呐：“我在哪里？你是谁？”

他眼睛本就很大，水汪汪的，没有焦聚的时候，让人看着又可怜又无助。

乔翰宸心头像是被大锤狠狠敲了一下，完了，贝楠失忆了，都不记得他是谁了。

乔翰宸起身，一把扯起居正的衣领，拖着人就出了诊室。

“怎么回事？你说他可以记起来？怎么感觉比原来更严重了？根本就不认识我了？”

居正也是很冤枉啊，毕竟大脑的事谁能说得清楚呢。

“大哥，你能不能听我先说完？”

居正双手抓住乔翰宸的手指，将他的五指一一掰开，然后抚了抚衣领。

“他记起过去，并不代表他能释怀，所以在那么严重的精神刺激下，一个人不疯已经算很好了，你还指望他醒来一下子能记起现在的你？”

乔翰宸黑眸颤了颤，确实那场事故对他打击太大，他自己都承受不住逃到了国外，更何况是贝楠。

“那现在怎么办？”

乔翰宸焦急地在原地转了几圈，感觉醒来的贝楠还不如原来的，这不是越治越差吗？

居正抬手拍了拍乔翰宸的肩膀，语气坚定：“放心，只是暂时的，很快会记起来，你得给他些时间，让他缓冲一下。电脑CPU开机还需要些时间呢，何况是人脑。”

乔翰宸一拳砸到了旁边的墙面上，居正裹紧白大褂，转身进了诊室。

本是躺在沙发上的贝楠此时坐了起来，盯着门口， 看到居正进来，脸上露出一丝茫然，随即又眨了眨眼睛，似是在思考着要怎么开口。

居正走到他身前，蹲了下来，仰脸望向贝楠。

贝楠的脸小，精致的就像一个瓷娃娃，从下边看那茫然的样子，更显得像个孩子。

“我是谁？你还记得吗？”

居正声线温柔，带着引导的因子。

“你？”

贝楠眼睫轻颤，眸底盈起一片珠光，用力翻找记忆里这张脸，无数画面像是放电影般朝着他的脑海奔涌而来。

乔翰宸坐在办公室里问他要不要叙旧。

乔翰宸说他一个老人家，一个人住太过孤单。

他站在更衣室里，抱臂望着自己换衣服，一切的一切就像一场无声电影，从他脑子里划过。

“居正？”

贝楠粉红的唇瓣轻吐，居正眸子更深：“那你还记得乔翰宸吗？”

贝楠带着泪光的眸子轻轻眨了下，一滴眼泪顺着瓷白的面颊滑落，原来他没有坠楼，他还活着。

而乔翰宸，他也还活着。

后来他再见乔翰宸，便是站在法庭上。

朱丽丽的父母起诉乔翰宸杀人，而贝楠的父母起诉乔翰宸强奸，乔翰宸对这一切供认不讳。

只有贝楠，撑着一口气，坚决否认了乔翰宸所有的罪行。

因为没有其他目击证人，贝楠是仅有的当事人之一，所以贝楠的供词，成了当时乔翰宸脱罪的唯一证明。

乔翰宸无罪释放，离开法庭之后便出了国。

一走就是五年。

第76章 对不起

眼前的一切，跟过去的一切，仿佛一张张碎掉的拼图，在贝楠脑海里翻滚，他试着将这些碎片捡拾，一片片拼在一起。

当他们拼成一整副图之后，眼前的一切如浮光掠影般一点点重回他的眼底，他好像抓到了点什么，可是转眼，却又发现什么都没有。

贝楠不置可否地点头，继而又摇了摇头：“我想先静一静，别告诉他。”

怕乔翰宸听到似的，极为紧张地望了眼门口。

居正了然地点头。

“乔翰宸虽然外表冷漠，其实他很关心你，当年他出走，也是承受了不小的伤痛，但比起你，我觉得他还是不够勇敢。好在，你们还有机会来弥补这一切，所以，过去的就让他们过去吧，不纠结过去，才能更好的走向未来。”

贝楠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般一颗颗地往下掉，他早就不想纠结过去了，可是终究还是逃不过命运的捉弄。

居正起身，拍了拍贝楠的肩膀：“我跟乔翰宸说，你可以先休息一下。”

居正走出诊室，看到正对着墙面壁思过的乔翰宸，抿唇笑了笑。

“怎么样？”乔翰宸怕贝楠看到他受刺激，所以忍着没敢进去。

现在看到居正的样子，感觉没那么严重了，但他不敢想，贝楠再度失忆又该怎么办？

居正手指抵着鼻染，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他对于现在的状况不是很清醒，所以让他缓一阵吧。”

“多久？”

乔翰宸疾声问。

“难说，心理的事情一向就不好说时间。”

乔翰宸捏紧拳头，现在有些后悔带贝楠来找居正了，他强压住心头火气，指了指居正，没说出话来。

正要推门进诊室，听到身后居正不冷不热地来了一句：“最后不要刺激他，让他自己想明白。”

“屁话。”

乔翰宸在心里骂了一句，贝楠受了那么大刺激，他哪敢再刺激他。

乔翰宸站在门口深深吸了口气，调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既不显得过于激动，又不能太过小心，最好是平淡一些为好。

他轻轻转动门把手，推开了诊室的门。

贝楠依旧坐在沙发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地面某处不知道在想什么，本就白晳的面颊在室内的白炽灯下，几近透明，好似来自另一个世界。

乔翰宸轻轻走到他的身边，直到隔着一臂的距离，贝楠才轻轻颤抖了一下，抬起茫然的眸子望向乔翰宸。

乔翰宸本想抚摸他的头的手停在了空中。

“贝楠？”

乔翰宸轻声呼唤，怕惊醒了一场梦一般。

贝楠黑黝黝的眼珠动了动，目光定定落在乔翰宸身上，五年前的乔翰宸与现在的乔翰宸，犹如两个影子，渐渐在眼前重叠。

高挺的鼻梁，更深邃的轮廓，比原来稍微壮了些的身材，岁月似乎在他身上没显露出什么痕迹，可是在贝楠眼里，这又是一个与之前的乔翰宸完全不一样的人。

贝楠垂眸，长长的眼睫洒下一片阴影，他眼眶温热。

好像这样的场景他曾无数次梦想过，可又觉得这一切如梦幻泡影，飘动着虚幻的影子，很不真实。

他低头盯着眼前黑色的皮鞋尖，啪嗒，一滴眼泪顺着面颊掉在了地上，竟差点落在乔翰宸的鞋上。

乔翰宸眸色一深，大手落在了贝楠的头上，轻轻揉了下，声音轻柔：“感觉怎么样了？以前的事记起来了吗？”

乔翰宸的声音好像一点都没变，好像当年他就坐在寝室下铺，对着他柔声说话。

贝楠摇头，想开口，却发现喉咙像是卡住了东西，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如何面对乔翰宸，如何面对他们接下来的日子。

他本以为他能想起一切，自己的病治好了，就可以跟乔翰宸安安心心地过日子，可是并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