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错觉，秦峥感觉这头“熊”也微微愣了一下。秦峥舒展眉头，低声道谢。

熊冲他摇手，示意不谢。一人一熊紧紧地贴着，秦峥感觉越来越热。虽然是九月份，但被这样挤，谁都会出汗。

秦峥时不时地看向身前这只熊，他个子高，这个熊带着那么大的头套和他的视线基本齐平。是只泰迪熊，应该是附近哪家新店开业，做活动的工作人员。秦峥盯着他看了好久，对方似乎也在看他。

一人一熊对视了一会儿，对方忽然伸手朝他打招呼。

秦峥觉得尴尬地笑了笑，他知道里面是陌生人。他还在等雨停，被挤得有些烦躁，也腾不出手拿去手机玩，余光看了看面前的熊，他忍不住问出了困惑多年的问题：“你，能看见吗？”

泰迪熊点点头。

秦峥又问：“从哪里看？”

泰迪熊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秦峥直接凑过去，心想，原来这种玩偶的眼睛是透明的。对方似乎没想到秦峥这个举动，微微地后撤靠在广告牌上，秦峥也跟着动，非要看清楚他的眼睛，到底是不是透明的。

泰迪熊突然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萌态尽显，做了一个害羞的动作。秦峥立刻笑起来，眉眼弯弯地盯着这只害羞的熊。

小时候唯一美好的记忆浮现出来，那是爸爸妈妈一起带他游乐园的时候，粉红豹和跳跳虎在他面前蹦来蹦去，随后就是捂起眼睛害羞。

泰迪熊看到了这个笑，像孩子一样可爱单纯。他开始坐着更多搞怪的动作，秦峥抬手说：“我能摸摸你吗？”

泰迪熊犹豫了一下，随后微微点头，秦峥伸手摸到它的脸，这套玩偶服的质量不是很好，外观的毛又暗又粗糙，他问：“你热不热，要不摘了吧！”

泰迪熊摇摇头。这时的公交到站，候车的人上了车，他们的位置宽松起来。秦峥往后站了几步，视线还在这只泰迪熊的身上。

泰迪熊却把目光移开了，秦峥这时候才想起来要叫车回学校。他低头拿出手机，随后不小心误触了相机，正想关闭的瞬间，他看向了身边的泰迪熊。

“我能和你合张照吗？”

泰迪熊估计很诧异，随后伸出手指“1”，秦峥连忙说：“就一张。”这个动作可能很幼稚，但秦峥感觉很开心，他甚至搂着泰迪熊的肩膀，冲着镜头微笑。

感觉像和一个隐身网友聊天，秦峥边打车边问：“附近哪里有买生活用品的地方，你知道吗？我不是本地人，不太清楚。”

泰迪熊当然不能说话，他看了秦峥一会儿，对方说：“你想说什么，你比划，我能看得懂。”

泰迪熊拉着他的手，到了站牌后面，后面没有遮雨的蓬顶，他们站在雨地里，泰迪熊急忙用自己的胳膊和手给秦峥挡着头，随后指着正影广场远处的百货大楼。

秦峥说：“百货商场？”

泰迪熊点点头，随后又要拉他进站牌前面避雨。秦峥却打算离开去百货商场，虽然还有一定距离。刚要和这只好心的泰迪熊再见，对方却拉着他的手，固执地将他拉回站牌。

随后熊指着外头雨，双手展开画了个大圆的动作，又摸着秦峥的额头，摆出一个沉睡的姿势。

秦峥了然：“你说雨很大，淋雨会生病感冒。”

泰迪熊带着沉重的头套，大幅地点头。

秦峥觉得这只熊太可爱了，他说：“那我等雨停了再去。”

泰迪熊双指在自己的嘴巴向外比了个微笑的动作，开心地转了几圈，告诉秦峥，对方听他的话，他很开心。

秦峥看着他卖力的表演，忍俊不禁，喜悦之后一股浓浓的惆怅涌上心头，眼角居然湿了，还好脸上还有雨水，不会被人看出来。泰迪熊却不动了，秦峥问他：“怎么了？”

泰迪熊伸手给他擦脸上的雨水，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总之泰迪熊擦完之后，指了指他的脸，竖起个大拇指。

“我脸上有东西？”

泰迪熊摇头，手指在秦峥脸上绕一圈，双手竖拇指。秦峥笑说：“你说我长得好看？”

泰迪熊终于点了头。其实他第一眼见他就被这个人的长相打动，他的眉峰似刃，下颌棱角分明，眼睛笑的时候像月亮，不笑的时候是标准的小鹿眼，浓密的眼睫下，是泛着幽光的黑眸子，他的瞳仁很大，看久了总会被其中的黑像漩涡一样吸引。薄红的唇角微微下垂，整张脸因为那高挺的鼻梁将他和芸芸众生彻底分开。

因为含着少年人的稚气，整个人哪怕再暴躁，给人的印象也是阳光又明媚。但他的长相却足够妖媚，在这种妖魅之中充满了被压抑的躁动和疯狂。

到底是什么在压着他，不得而知。

秦峥有些不好意思：“谢谢！”

好像是进了童话世界，的确是可爱的泰迪熊在和他聊天。雨似乎有要停的意思，公交到站又一股人流涌了下来，泰迪熊往外站了一下，随后看了看雨幕，拍了拍身边的秦峥，和他再见。

秦峥诧异地说：“不等雨停了吗？”

泰迪熊摇头，指了指手腕，又指了指衣服和身后的商场。秦峥明白过来，对方是要按时还衣服，他说：“好，谢谢你。”

泰迪熊愣了一下，很显然不知道对方在感谢什么。秦峥和他笑说：“帮我指路啊！”

其实是感谢他，让自己高考完后，第一次开心。泰迪熊拍了拍的他肩膀，又比了一个笑容。秦峥点头：“好！”

要一直开心。

泰迪熊跑进雨里，秦峥就在身后看着他，从小到大他都很孤单，不是没有朋友，反而簇拥着很多人。自中学之后，家境越来越好，他的朋友越来越多，但就是孤独，好像和他们聊了这么多年，不如和这只熊站了十五分钟开心。

过了一会儿，秦峥见大雨已成了毛毛雨，他也转身离开去百货商场。走了十几分钟，这是他第一次来这里，刚进来就闻到了略微刺鼻的气味，和一般大商场里的香熏味不一样，这里好像是衣物上的甲醛味和封闭空间内人体留下的汗味。秦峥皱了皱眉，想找卖日用品的地方。

晃神间，余光似乎瞟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秦峥扭头看，居然是那只泰迪熊。站在一家新开业的鞋店门口，他没再挪步，一直盯着这只熊，他忽然很想看看头套下面的人。

即使童话梦没了，他也希望感谢那个护着他天真的人。

泰迪熊似乎在和店里的工作人员玩闹，不一会儿，他微微弯腰，面前的人替他摘下了头套。秦峥睁大眼睛，歪头细看。

对方侧过身子，边说笑边开始脱衣服的时候。秦峥看到了他的侧脸，顿时愕然，震惊在原地。

竟然是白一宁，那个第一天接他进校门的学长。

那张脸绝对有辨识度，更何况，那天晚上，俩人也不是匆匆一面，当时秦峥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久，因为常年作画的原因，他的眼睛就是相机，能记录下他欣赏的一切事物。

尤其是白一宁的嘴唇，轻薄而又丰润，无论什么时候，唇色都是殷红，轻轻抿起总带着若有若无的浅笑。白一宁的眼睛也很亮，站在这个角度秦峥看不到，但是那天晚上，在餐厅里的氛围灯光下，那双眼睛像发光的夜石，点缀在白皙的脸庞上。

秦峥忽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在观察一个男生的外表，他急忙收神，耳边却响起了白一宁的声音——“我喜欢男生”。

秦峥吓得一激灵，赶紧去办自己的正事。

这里虽然味道难闻，但的确有秦峥要的东西，他一眼就看到了一家日货店面，学校发的东西他都扔了，他得重新买自己的洗脸盆，肥皂，洗衣粉，以及床单，被罩。

秦峥走进去看了看标价，都不是很贵，换句话说，价格低得他有些不敢买，扔了学校的东西就是觉得可能质量不好，现在看来，这些东西的质量也好不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