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明月(11)

作者:暂停一切事务所 阅读记录

岳寒松做的这个护膝能把元明的整个小腿围起来,上下四根绳子绕一圈系上,稍微紧一点,不往下掉。

“暖和吗?”岳寒松搓了搓元明的膝盖。

元明点头,把腿抬起来摸了摸,很软,大概是放了很多棉花,一贴到腿上就冒出热意,暖烘烘的,他把腿收回被窝里,翻身冲着岳寒松这边,“困了。”

“睡吧,我听一一好像也睡着了。”岳寒松吹灭了煤油灯,元明下意识闭了闭眼,又睁开了,岳寒松已经躺下了。

里屋的炕很大,这边的村子里都睡这种,能放七八个人,岳寒松家的也是,但他俩挨得很近,刚开始是因为元明被捡回来那晚看起来很不好,岳寒松怕他半夜发烧或者出什么事自己察觉不到,所以靠着他睡了,后来没过两天元明就开始生病,烧了好几天,岳寒松不敢离他远了,半夜发烧是能要人命的,岳寒松那几晚总是醒好几次,去摸元明的身上热不热,后来就一直到现在,两个人都还挨着睡,已经习惯了。

元明睡觉一点声音都没有,每晚他闭上眼后屋里就安静下来了,然后就能听见岳寒松低低的喘气声,听着听着就睡熟了。

屋里安静了好一会儿,岳寒松快要睡着的时候身边忽然传来一声短促的哼声,像小狗从喉咙里叫出来的撒娇声音一样,岳寒松睁开眼看过去,元明又往他这边凑了过来,额头没意识地贴着岳寒松的枕头,轻轻的鼻息落在岳寒松耳边,岳寒松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是元明最近新添的毛病,还没睡熟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嗯嗯两声,好像在做梦睡不安稳,还一个劲儿的往岳寒松这边凑,凑上去以后才安生下来。

刚开始的那几次岳寒松把他轻轻推回去了,结果元明在梦里闹得更厉害,哼了几声翻过身就又一头扎到岳寒松身上,从那以后岳寒松就不敢再推开他了。

元明不知道自己睡着后这样,因为岳寒松从没拿这事笑话过他,他知道元明心里有事,睡不安稳,平日里又想不起来是什么事,心里肯定不舒坦,现在跟他熟悉起来了,才跟找着了靠山似的往他身上靠,刚来那几天元明一直都是自己缩在被子里,悄无声息的。

是病就得治,不管是在脑子里还是心里,不治肯定就出大问题。岳寒松心里念叨着这事,听着元明的喘气声沉沉地睡过去了。

早上元明被一一给舔醒了,他闭着眼伸出手摸了摸一一的爪子,是干净的,便把它抱进了被子里,贴着它热乎乎的身子又要睡过去。

一一轻轻叫了两声,是岳寒松过来了,他把一一从元明怀里捞出来,大手从他脖子后边伸进去,扶着他的后脖颈一下就把元明拖了起来。

“哎呀!”元明愤怒地叫了一声,使劲蹬了蹬腿,把被子蹬掉一半。

岳寒松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我今天去城里,你不去就别起。”

元明反应了一会儿,翻身爬了起来开始穿衣服,还把被子都叠好了,叠得很难看。

吃饭的时候元明问岳寒松:“去干嘛?”

“去要账,再买点过年用的东西。”

“什么账?”

“说了你也不懂。”岳寒松说,“快点吃。”

临走前岳寒松把一一送到了王川家,元明不放心王川,直勾勾地看着一一,又看王川,王川被他盯得心里发虚,发了个誓能照顾好一一才让元明放下心来。

“戴护膝了吗?”岳寒松弯腰摸了摸元明的腿,厚厚的,戴了。

元明踢了踢左腿,说:“不疼。”

“不疼就行。”岳寒松给他掖了掖衣领,“等会给你买条围巾,脖子冷吧。”

“灌风。”元明摸了摸领口说。

岳寒松看他缩着脖子的模样笑了笑,没说什么。

这次元明比上次有精神多了,走得也没那么慢,也没喊累,走到那段山路的时候抬脚就要往下走,被岳寒松眼疾手快地拉了回来。

岳寒松把元明拉到身后,然后弯下腰,说:“上来,我背你下去。”

“不用。”元明小声嘟囔了一句。

“用。”岳寒松没动。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元明妥协了,反正他本来就不想走这段山路,他两只手搭在岳寒松肩上,轻轻往他身上一跳,岳寒松捞起他的膝窝,把他背了起来。

背着元明,岳寒松下山路走得还是稳稳当当,元明都没觉得颠,他两条胳膊围着岳寒松的脖子,趴在他耳边小声问他:“我重吗?”

岳寒松笑了,颠了他两下说:“好像比一一重点。”

两人贴得近,风声卷着岳寒松低低的声音吹进元明耳朵里,元明听见那声若有似无的笑,忽然觉得不冷了,脸和脖子都慢慢热起来,腊月的风都吹不冷。

元明发起了呆,垂着眼盯着岳寒松的侧脸看,岳寒松脸上还挂着笑,他的脸长得是有些凶的,薄嘴唇高鼻梁,还有深凹进去的眼眶,是和他这个人一点都不搭的长相,更看不出来才十七岁,只有笑起来的时候才像个好人。

但他本来就是个好人。元明忽然这样想。

“发什么呆呢?”岳寒松出声打断了元明的沉思。

“没。”元明偏开了头说。

“没发呆还不下来?”

元明抬起头看了看,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往城中走了,山路早就走完了。他眨了眨眼,听懂了岳寒松的意思,又低下头,下巴靠在岳寒松肩膀里,很小声地问:“能不下?”

“能。”

于是元明便心安理得地趴在岳寒松背上了。

快到城里的时候元明从岳寒松背上下来了,岳寒松抻了抻胳膊,笑着问元明:“累了啊少爷?”

元明撇了他一眼,不想理他,但由于岳寒松刚背了他一路,他想了想,走过去给岳寒松拍了拍背。

“行了,一点劲儿没有还拍呢。”岳寒松抓住元明的胳膊给他拿下去了。

岳寒松说是来要账的,但似乎并不着急,先带元明去买了围巾,元明挑了一条棕色的,比他的新棉袄颜色要深一些。

岳寒松把围巾给他围上,仔仔细细地塞进衣领里,一边塞一边说:“等会我要去前面的那家粮行要账,那家的老板嘴特碎,可能要好一会儿,你要是饿了我们就先去吃饭。”

“我不想去。”元明仰着头说。

“不想去干什么?吃饭?”

“不想听他嘴碎。”

“啊,这样啊。”岳寒松的动作停了下来,双手搭在元明肩上看着他,“那……”

“我在面馆等你。”元明说。

岳寒松不放心:“能行吗,你可别跑丢了。”

元明说:“我不动。”

“我来了你才能动。”岳寒松说。

元明用力点了点头,岳寒松这才带着他去了上次的面馆,里面有两个大炉子煮面,还是很暖和的,岳寒松给他要了两碗面,付好了钱,又拿出几枚银元放到元明棉袄内衬的口袋里。

“破财免灾知道吗?要是碰到什么事冲你来的你就给钱。”

元明有点不高兴地撇撇嘴,“我又不傻。”

岳寒松便不唠叨了,“知道你不傻,我事多还不行。”

岳寒松吃完面后元明刚扒拉了半碗,他咬着面条口齿不清的赶岳寒松:“你走就行,我在这等你。”

“我知道,这就走。”岳寒松不放心地站起来,看着元明又吃了几口面,这才推门出去,往粮行去了。

粮行的老板其实人还不错,这次赊账是因为当时资金周转出了问题,收了岳寒松村子里几家的粮食后拿不出钱了,岳寒松便拿了自己的钱给村里人垫上了,和老板说好了过年前来要账。

粮行老板看见岳寒松来,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我前几天就在琢磨你怎么还不来,寒松啊,你要是再不来我就去村里找你了!”

岳寒松笑着说:“哪能劳驾您大老板啊,我这不紧赶慢赶来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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