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奕辰把这些苦全部承担在他自己身上，林舟现在才能稍微轻松一些。

细小的针管被仔细地推进去，房间内静悄悄的，林舟再次出神，针头刺进去除了最初的那一下之后，就再无别的特别感觉，跟普通的打针一样。

不如说，因为这一针，身体的症状反而会被缓解。

他在屋内左右环顾一圈，没有找到楚奕辰的踪迹，心里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地涌上些许失落，对方没趁他睡着的时候，过来么？

可是现在都快要中午了。

平时他的三餐都是对方负责的，他这一走，林舟一会儿还要自己去医院食堂找吃的。

恰在此时，医生帮他打完了针。

林舟望着她，想起她既然帮着楚奕辰隐瞒真实身份，那么肯定是对方安插在这边的人，或许会知道楚奕辰的动向。

于是嗫嚅着问道：“你来之前知道奕……何亦去哪儿了吗？”

他猜楚奕辰又不在房间里了。

熟料医生听到这个，却直接从小车最下面一层拿出一套林舟熟悉的餐盒。

“我刚想跟你说，这个是何先生让我带来给你的，他在你门口站了很久呢，好像在犹豫要不要进来，看见我就直接让我转交给你了。”

她毫不犹豫地直接把何亦的底都透了个精光。

根据她的经验，什么吵架啊都是一时的事，这个时候如果冷战才是最糟糕的，如果每个人都像她哥似的，吵完架又担心哄人会更惹对方生气，那嫂子早就跑了。

医生把餐盒端正地摆在桌子上。

毕竟谁会不喜欢男朋友亲手做的饭菜呢，虽然她并不十分清楚二人间的关系，但看这个氛围，准跑不了。

她心中肯定道。

第一百五十七章 挑明

二天，林舟反而起得很早。

他在心里反复下定决心，差不多快接近中午了，才终于做好心理准备。

推开门，走廊里安静异常。

林舟走到楚奕辰门前停住，他抬起手在半空犹豫了一会儿，几秒后复又落下，在楚奕辰房间的门上敲了敲。

咚咚咚三声脆响之后，屋内传来了一声淡淡的“进来”。

推开门，楚奕辰的房内布局和他的病房不太一样，林舟以前只能站在门外远远地看一眼，现在却是能够看得清晰了。

和京都别墅的卧室相比，这里的房间自然更小更简陋，然而所有的摆设依旧奢华而低调，意外地透着股别致的奢靡感。

林舟定睛一看，才发现好几个家具的品牌，居然和他屋内的一模一样，脑海中不由得回想起当初急急忙忙收拾东西，来到医院住房部，却发现病房已经被妥善布置的状态。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卞老和殷信下山后，再次上时山脸上的奇怪神情，还有给他和叶阳若有似无的提醒，想必就是当初在山下见到了楚奕辰的缘故。

楚奕辰很大概率就是以他的信息素可以帮助自己平安渡过孕期为理由，要挟了卞老，不然以卞老的性格，绝不会将这么重大的事情瞒着自己。

然而事实上，这个男人也成功了。

林舟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摸上自己的脖颈，那里如今平缓毫无坑洼，在药物和细心调理下，腺体的疾病至今没有闹得他太难受。

而这全得益于楚奕辰本人。

楚奕辰此刻正坐在柜台前，台面上摆放了一面巨大的梳妆镜，他的一只手按着脖子，另一只手上则粘着米色的奇怪胶带状薄片，正在一点点地往脖子上面按。

他背对着林舟，脖子后面一排排青黑色的针孔清晰可见，单看起来无比骇人。

“还有事吗？”楚奕辰问，他并没有回头。

声音也不再是林舟熟悉的温柔，而是独属于京都掌权人的冷漠与冷酷。

这一刻他不再怀疑“何亦”这个人不是假的了。

然而眼角余光一扫到楚奕辰脖子上那些青黑恐怖的痕迹，林舟的双腿灌了铅似的，连原本要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心里变得不是滋味起来。

他没有立刻回答，以至于楚奕辰不耐烦地转过头，看见进来的人竟然是他，顿时难以置信地身体僵硬了。

他单手快速地捂住脖子，脸上的神情也从淡漠变得慌张，讪笑着问：“你怎么来了？”

林舟默默走过去，拍开他捂着脖子的手。

楚奕辰愣了一下，没有反抗。

他心虚地低头。

临到近处，林舟才发现，那些或深或浅的疤痕并非毫无规律，旧的针孔大多结痂，只留下骇人的深色痕迹，但靠近腺体的边缘，那些看似无处可扎的细小针孔，尚且“青涩”。

甚至有一处针孔，很明显就能看出来，是刚刚才扎过的。

空气里一直被他忽视的浓郁信息素，此刻终于避无可避地一气全部涌入了林舟的鼻腔，他的手带着些许颤抖。

连声线都变得不平稳了，颤颤巍巍地问道：“……医生刚才又来给你抽血了？”

楚奕辰没有回答，而是先用他宽大的手掌，缓缓握住了林舟覆盖在他脖颈处的手背，然而才慢慢地点了点头。

他尽量避重就轻地说：“只是抽了一点，Alpha的忍耐力比寻常人强很多，没事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Ⅸ信息素只会捐赠给最亲近的人，就不会成为整个社会的共识了。

林舟沉默着，过了会儿都没人说话，僵硬的气氛在空气里蔓延。

最后还是楚奕辰主动开口了，他怎么都摸不准林舟的心思，到底是关心他，还是讨厌他，亦或者是两者都有。

如果自己这次又误解了对方的意思，那么林舟还会在推开他吗？

想到这里，楚奕辰突然就没了信心，那些因为林舟来找自己，说出关心自己话语的喜悦也慢慢消散。

他忽然故作一笑，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其实我就是给你捐信息素的志愿者，没想到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你是怎么发现的？”

林舟抬头看他。

楚奕辰笑得很不自然，非要说的话，这笑属于“何亦”，而不是属于已经被揭穿的他。

对方还想跟他再演下去吗？

还是说，既然觉得自己不喜欢他，那么他认为只要继续扮演好朋友“何亦”的角色，就能继续跟自己待在一起？

真是侥幸又可悲的想法。

“你抽了多少次。”林舟直击重点地问。

同时，他的手指一遍遍慢慢拂过那些细小的伤疤，懊恼着自己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早知道上午就不该犹豫，林舟垂下眼帘想。

楚奕辰握住他的手掌，身体在凳子上转了半个圈，正对着他。

黑色的头发将那些骇人的伤口尽数挡住，他用脸颊轻轻地蹭林舟的手心，略带着些讨好的意味，声音里透着股哀求。

“都过去了，别问了好吗？”他深情的双眸注视着林舟，明明受伤的是他自己，眸子中却依稀可见于心不忍。

如果林舟此刻面前有一面镜子，他就会知道自己的表情又多么的悲伤。

他的脸色都白了下来，光是看那些针孔的数量，心底就一片骇然，怎么可能不问，他为自己受了这么多罪，自己又怎么能心安理得？

林舟强迫自己从心疼对方的状态里抽出来，别开脸去。直到此刻他才知道，自己并非是不爱楚奕辰了，只是不愿意再陷入那片纠缠的窒息状态里而已。

他狠狠心抽出了自己的手，不顾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表情，视线落在一旁随便什么东西上，就是不看楚奕辰，直言道：“不管你付出了多少，我不会跟你回去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楚奕辰听了他的话并没有失望，或者恼羞成怒，反而像早就做好了这类准备似的，平静地站起，将林舟带到自己屋里宽大的床边，让他坐下。

床上的垫子偏向柔软，比冰冷且空间有限的凳子要舒服得多。

林舟站了这么久，腰也有些酸疼了，他被楚奕辰轻柔地牵着引到床边，顺势坐下之后果然轻松了许多，顿时不着痕迹地呼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