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他便见着林舟放在被子上的手猛地握住。

林舟别开头，气若游丝道：“再说吧。”

这就是不想聊的意思了。

楚奕辰一声不吭。

他默默坐着，眉头却越皱越紧，过了半晌还是没忍住劝道：“过去的事情真的就不能让它过去吗？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难道你就非要为了这一件事，放弃我们的未来？”

林舟不说话。

楚奕辰气急了，他一股恼意憋在胸口，却没有地方发泄。

一怒之下竟然直接站起身，离开了病房。

林舟始终保持沉默。

只是无人注意，关门声响起的那一刹，一滴清泪从他的眼角落下。

最近林舟总是感到身心疲惫，就连睡眠的时间也在无形中增加了许多。

保持清醒的时间总是让他有种慢刀凌迟的感觉，不如合上眼，沉浸到另一个世界麻醉自己。

而这一次林舟做了一个久远的梦。

那是他第一次察觉到自己喜欢楚奕辰的时候，十三四岁，正是刚上初中的年纪。

有一天，林家人决定一起去国外旅行，一去就是一个星期，只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

出发前，林家弟弟很是得意地带着行李在他面前炫耀。

林舟确实很羡慕，但他不想表现出来，这样会显得他很可怜，为了维持那层薄薄的尊严，他只能故意祝福着说一些旅行快乐的话。

然后一个人默默躲在房间里伤心。

直到他们出发前，楚奕辰突然出现在林家宅邸里。

年轻的楚奕辰迈着优雅的步伐，他身着白衬衫和一件毛衣夹克，带着低度数眼镜，看起来非常学术绅士。

笑着对林家夫妻说他听说林家人要出去旅游，于是来接自己去楚家暂住。

林家没有人敢拦他。

林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走过所有人，牵住自己的手笑着说“我来接你了”，平生心脏第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加速跳动。

他是一生被困在孤独城堡里的人，但在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了等待的含义。

林家不是他真正的家，有家人在的地方，才是家。

他想一辈子都待在楚奕辰的身边。

梦中无数记忆回流，但现实只过了十几分钟。

林舟的身体突然开始发冷。

意识模糊之中，他难受地裹紧了被子。

往事随梦碎成了泡沫，但梦里的依恋却还保留着。

他恍惚着在梦境与现实里不断穿梭，口中不断地呢喃着同一个名字，但是过去了许久，病房里除了他难受的喘息声，再无动静。

那个人没有来。

是了，人是被他亲手赶走的。

林舟痛苦地用手覆住心脏所在的位置。

呼叫铃就在手边，他却绝望到不想再叫任何人。

他压抑着难受蜷缩身子躺在床上，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希望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梦，或者这场病直接带走他的生命。

理智被折磨得消失了大半，他的手脚开始不受控制地紧抓床单，在被子上留下深深的褶皱。

不知熬了多久，门口传来一声轻微的细响。

林舟的脑子已经烧得模糊，只能感受到额头一阵凉意，头顶有模糊的人影晃动。

但是他却已经不能做出回应了。

第三十二章 出院

楚奕辰刚进来，就看见林舟躺在床上，发着高烧神志不清。

他当机立断立刻叫来医生，病房里一阵忙乱后，医生叮嘱他病人需要充分休息。

楚奕辰疲惫地点了点头。

先是过去的真相被陡然揭开，然后林舟的身体也频繁地出现问题。

一堆事情堆到面前，让他也措手不及。

但是无论如何，目前最首要的事还是保证林舟的健康。他还是想将林舟接回别墅住，毕竟在家他可以给予对方更加贴心的照料。

楚奕辰正头疼地思考着，眼角余光却瞥见医生还站在门口，没有离开。

他果断站起跟着出去，顺手关上病房的门。

医生斟酌着开口：“最近病人的心理问题很大。再拖下去恐怕不利于病情恢复，Omega被完全标记后需要Alpha的关注，您有空还是要多陪伴自己的伴侣。”

楚奕辰闻言沉默。

林舟之所以产生心理问题，就是因为他。如果不是对方目前不想见他，他又何尝不想多陪伴在林舟身边。

他担心经常在对方面前出现，会刺激林舟病情加重，将顾虑说了出来。

医生显然见多识广，严肃地提醒：“爱人之间吵架生气是正常的。可是嘴上这么说，Omega天性敏感柔弱，如果真的冷落对方，只会让他的抑郁更加严重。”

林舟现在的状态就是最好的证明。

楚奕辰沉思着点了点头。

重新关上病房的门，楚奕辰一想到眼下要解决的问题，不由得心里涌上一股烦躁。

但目光一扫到床上几乎没有生机的人时，满心的焦躁便只剩下了心疼和后悔。

都是他的错。

年轻的他为什么要趾高气昂地接下那个赌约？为什么要逼迫林舟做出那么残忍的选择？

他明明知道林舟不是冷血无情的人，就算父母反对他们的婚约，也分明有更温和的解决办法，他却偏偏选择了最偏激的那一条，要让林舟剖开他的心，向所有人证明他对自己的爱意。

如果当初他没有那么高傲地逼林舟无条件地爱着自己，是不是他们之间就不会浪费五年的时间，这段感情是不是也不至于留下无法忽视的裂痕？

在静得针落可闻的房间里，楚奕辰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象曾经无数美好的可能性，即使他清楚地知道为过去而后悔不具备任何意义。

寂静在此刻变成了一种酷刑。

直到床上传来一阵低低的痛呼，他才恍然从往昔的回忆里惊醒，匆忙走到床边。

楚奕辰弯腰压低声音，轻轻地问：“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许久未得到回答。

林舟虽然醒了，神志却还模糊着。

他削瘦的身体躺在床上，由被褥勾勒出一个浅浅的轮廓，看得令人心疼。

林舟眼珠动了动，眼底逐渐倒映出楚奕辰的身影后，他无意识地喃喃：“又是梦吗？”

楚奕辰立刻将自己的手递过去，轻轻触碰林舟的脸颊，“不是梦，我就在这里。”

林舟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笑了，“你在上个梦里也是这么说的，然后你说要跟我分手，让我早点认清现实。”

楚奕辰心脏疼得快要裂开，他紧紧拥住林舟，一字一句地重复：“那是假的，我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我发誓。”

林舟却不信，反而再一次笑了，“分开那段时间里，我也经常梦到你这么说。”

梦里有多喜悦，梦醒之后就有多撕裂。

就算记得他们已经分手也没用，梦境会呈现出他们和好之后的场景。

虚虚实实，林舟只能凭借梦里仅有的一点直觉分辨真假。

而曾经有一次他认为自己真的重新回到了楚奕辰身边，两人和好如初像从前一样恩爱，但梦醒之后，却发现那只是虚妄而已。

那么这次和好也会是虚妄吗？

林舟已经分不清了，但他希望是。

如果能醒来，他第一件事就是想办法离开夜总会，回老家照顾外婆。

即使对方提高利率也在所不惜，他不能让外婆一个人面对病痛的折磨，一个人孤独地躺在手术台上。

这些都是他在半梦半醒中计划好的。

林舟甚至想好了怎么说服夜总会放自己走，但最后，他只是闭上眼，“其实，都无所谓了。”

楚奕辰站在床边深深凝视着他。

床上的人脸色苍白，即使身体暂时没有大碍，周身的气息却已然和临终的人一样，明显缺少了作为人活下去的生机。

医生的话突然回响在耳边，楚奕辰咬牙，他不能让林舟一直维持在这么低迷的状态里，心中顿时有了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