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宅到路边要走一段很长的路，他坚持一个人走，我们只能在后面跟着。”

康叔感慨，“路两边种着树林，下雨天泥都被冲到路边上，泥泞还滑，他担心你走不了这么长的路，就说要去路口等你。”

乌云沉沉地压在天边。

在狂风的加持下，一把伞根本挡不住这么大的雨。

然而被淋湿半边肩膀的少年，仍是在雨中固执地等待着根本不可能归来的爱人。

谁劝都不听。

从天亮站到天黑，一直到雨小了，星星出来了，少年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荒唐。

康叔见他终于清醒了，赶忙将司机送来的干燥外套给他披上。

苦口婆心地劝，“少爷，人回来肯定会有消息的。外面风大，我们先回宅子里面去吧？”

楚奕辰手里的伞还在滴水。

他的眼眸深深地望进远处的黑暗，站在原地仍是一言不发。

康叔还欲再劝。

但就在这时，一声细小的猫叫突然传了过来。

他们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的草丛里钻出个小猫，又瘦又小。

不知怎么摸到这里的，走路一瘸一拐，浑身白毛湿透，似乎也是被人抛弃了。

康叔正要叫人先把这只猫抱走，却见楚奕辰仿佛被吸引了似的。

他走过去蹲下身，不嫌脏地用指头碰了碰小猫被打湿的皮毛。

小猫弱弱地冲他叫了一声。

它不怕人，用湿漉漉的头蹭了蹭楚奕辰的手指。

楚奕辰便笑了，只是笑容中又夹杂着十足的悔意。

“从前我也养过一只猫。”

他自言自语，也不管小猫听不听得懂。

“但是后来，我把他弄丢了。”

小猫蓝宝石般的眸子凝视着他，歪着头喵喵叫。

楚奕辰觉得有缘，没等来他的那只，却等来一只真的，便将它抱起护在怀里。

却又忍不住轻笑着自嘲，声音全都散落在风中。

他转身抱着小猫沿着道路往回走，“也许被抛弃的不是他，而是我吧。”

时间回到现在。

林舟尚不知道还有这样的过去，垂在大腿上的双手握紧。

康叔的声音半带着笑意：“从那时候起，我就觉得比起您，少爷似乎更加需要归属感。”

他说：“有时您也许没有察觉到，少爷陪在您身边的时候总是更惬意，更放松些。”

就像此刻窝在林舟怀里，优雅摇尾巴打哈欠的白猫一样。

而林舟还沉浸在康叔的叙事中。

他半垂下眼眸，突然轻轻开口，“我离开之后，奕辰原来是真的曾经希望我回来的。”

“那是当然的。”康叔叹息。

他一想起五年前的事，就忍不住为这两人感到可惜。

说到底还是小孩子，一时气上心头就提了分手，哪里知道和心爱之人永不能相见的可怕呢。

他补充道：“少爷虽然明面上不说，但私下里一直在派人找您的消息。”

但是全国十几亿人，再怎么一手遮天，也不可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实现大海捞针。

就这样整整熬过去了五年。

林舟望着臂弯里的白猫舟舟。

他不在的时候，奕辰就一直把这只猫当成寄托吗？

可是既然这么喜欢，当初又何必做出那么难看的戏，逼他带着所有东西离开。

说到底……未必是因为喜欢。

林舟垂下眼眸。

他想，其实还是因为跟在身边十几年的人突然不见了，一时间难以适应习惯，所以才会想要恢复原状吧。

他似乎越来越猜不透楚奕辰的心思了。

不，应该说他从来就没有猜透过。

过去做不到，现在也不能。

康叔观察着他的脸色，犹豫了许久，还是问出了口。

“小舟，你们两个现在……还好吗？”

其实他早就注意到，自从举办完婚礼之后，楚奕辰和林舟的状态就非常不对劲。

尤其是刚才两人回来之后，若即若离的模样看得康叔十分着急。

五年前的悲剧经不起再来一次。

他既担心林舟陷入抑郁，也担心楚奕辰因为这段感情，变得像五年前那样，时而清醒时而疯狂。

林舟看出了他的担忧，却也只能缓声说道：“还好吧。”

他欲言又止，仿佛还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口。

还好，怎么还好呢，说不出来了。

就是等吧，等楚奕辰哪天彻底厌烦了他，再像五年前那样将他赶出去。

林舟勉强扯了扯嘴角，这也算“还好”吧。

第三十六章 撞破

天边淅淅沥沥下着小雨，路上行人稀少。

沈霁怕雨把花淋坏了，忙着收拾外面摆放的花盆。

他一动，屋内的林舟坐不住，便也要出来帮忙。

这几天他在别墅总住着不舒服，思来想去，还不如提前来花店打下手，还能多个闲聊的对象。

但是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注意，这些天他总是脸色阴郁苍白，看着不像能干活的，反而像个需要住院休养的病人。

沈霁怕花没淋坏，他先被雨淋坏了，连忙让他回屋里去。

“这里有我就行了，你整理一下屋里的东西，现在客人少了，今天我们早点收工。”

林舟往外走的步子一顿，默然点了点头。

沈霁收拾好东西坐在他身边，没忍住问道：“你们到底闹什么别扭了，我刚开店那会儿，搬东西摔了一跤在床上躺了三天，脸色都比你红润。”

什么爱情，能比狠狠跌跟头还折磨人？

“我……”林舟张了张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沈霁，你能原谅一个伤害过你的人吗？”

“那个人对你很重要？”

“嗯，非常重要。”

这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沈霁叹了口气，为这两口子操碎了心。

他问：“那么那个对你很重要的人，和你好好道歉了吗？”

林舟低头。

道歉了么，算是吧。

但是道歉不能抹去已经造成的伤害，他们两个都对此心知肚明。

楚奕辰假装若无其事，想要让时间抚平一切伤痕，然而被伤害过的地方仍在林舟心底隐隐作痛。

沈霁见状缓缓皱眉，“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建议你们两个还是好好聊聊，过得下去就过，过不下去就分。”

也好过现在这样拧巴。

看得他这个局外人都要牙酸了。

确实，对任何一对正常的情侣来说，都应该是这个流程。

但是林舟做不到分得这么清楚。

他突然泄了气，肩膀又坨下去一些。

林舟苦笑，“你说得对……我是应该找个机会，好好和奕辰聊一聊了。”

离开的时候，乌云密布，天空一片漆黑，外面雨势未减。

楚奕辰早上说今天会回来晚些，因为晚上有个聚会。

他不想在这个时间段去打扰对方，于是打电话给康叔。

康叔很快派了人开车过来接他。

但是紧接着，康叔又收到了陆肖发来的消息。

陆肖说有个合同落在书房了，要康叔赶紧派司机送去。

他将这件事转告给了林舟。

林舟回道：“我不急，先让司机去奕辰那儿吧。”

“可是这么大的雨，您站在外面等，淋坏了身体怎么好？”康叔焦急道。

他想临时找个会开车的佣人，或者打电话给陆肖助理，让对方过来一趟。

可是林舟觉得这样太麻烦了，皱了皱眉说：“那不如让司机带上东西，再过来接我，刚好我把合同给奕辰送过去。”

“也只能这样了。”康叔想了想说道。

他给司机报了地址，林舟在电话另一边听到，那是一家酒店的名字。

大概是楚奕辰晚上参加聚会的地方。

他没往心里去，挂断电话，只等着司机过来接人。

下着雨的傍晚凉意惊人。

林舟只穿着单薄的衣服，到了目的地后下车，孤身站在寒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