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眼中的神色复杂不明，“回去之后替我转告杜婉秀，就说外婆去世了。她生前想看牡丹花，我将她老人家的骨灰重新葬在老家地里，她愿意的话……可以回来探望。”

分明是简单的话语，但是交代时却如此难以开口。

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般，疲惫感渐渐涌上林舟的心头，他缓缓闭上眼吐出一口气。

叶阳一愣，随后道：“行。”

历程几个小时的飞机后，他们终于在家乡的机场降落。

老家比不上京都繁华，然而却别有一种闲适的气息，机场里人来人往，大家目标明确地奔向各个方向，井然有序。

离林舟要回去的小镇还有断距离，他找了辆出租车，刚将行李放进后备箱里。

眼角余光便扫到另一个身影也拿着小件行李箱走了过来，正是他所在的方向，同样将行李箱扔进了后面，转身自然地就去拉开后座车门。

叶阳靠着椅背坐在后面，若无其事地刷着手机，完全没觉得这么做有哪里不对。

林舟停留在外面，“……你不是不回老家？”

叶阳好似才反应过来，“啊，你要回去吗，那我也回去好了。”

林舟：“……”

司机闻言笑呵呵地从后视镜里看着他们，“兄弟吵架了不愿意回家？这可不行啊，再怎么吵，家还是要回的。”

林舟：“……”他很想解释不是兄弟，但是照他俩的长相，说出去多半不会有人相信。

他沉默着算默认了这件事，坐进后座关上车门。

车子启动后，他也拿出手机，翻到半个月前和季行的聊天记录。

第一次计划离开时，他委托季行替他在老家找了份工作。

季行给他联系的工作就在小镇附近，也是一家花店，甚至包含住宿。

不过直到林舟他们到了地方，才知道季行给他找到的工作到底有多么给力。

林舟按照地址找到了铺子，居然是一幢二层小楼，然而门上了锁，里面都被搬空了。

透过外面的玻璃只能看到里面零散的货架，和瓷砖墙上蒙着的灰尘。

叶阳在旁边摊手，“你确定是这家，额，花店？”

林舟也不解，他拿出手机给季行打了个电话，询问究竟是什么情况。

一阵嘟嘟声后，电话很快被接通了。

季行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小林哥哥，你这些天休养好了吗？”

林舟被楚奕辰截胡的事几乎没有其他人知道，在季行的意识中，林舟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在乡下住了半个月之久了。

林舟含糊道：“差不多了，我去找了上次你给我推荐的花店，但是店主似乎已经搬走了，她现在还在小镇吗？”

季行：“噢噢，原来的店主是个老奶奶，老伴儿去世得早，孩子在外面升职发达了，知道她平时喜欢花草，就买了间铺子。”

“不过她一个月前被孩子接到城里住了，本来想要把店铺卖掉，刚好我家和她家有点亲戚关系，我跟她说你有这方面的经验，她就把店铺暂时交了过来。”

林舟震惊住了。

季行居然直接给他找了个店铺，好运来得有点突然，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谢，现在的他真的很需要这样一个安身之地。

季行：“空间随便你布置就好，钥匙据说放在后门花盆底下了。”

林舟依言绕到了后门，果然在一个破败的花盆下面找到了房子钥匙。

推开门后，里面是空荡荡的房屋。

原来的摆设倒是还在，只是上面的花花草草都被移除了。最里面拐角处有个向上的楼梯，日常起居，洗漱做饭都在二楼。

有吃住的地方，再做一个小本生意，这简直是林舟梦中未来的生活。

不过他并没有因此轻视之后要面对的困难，和沈霁相处的那段时日里，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个体经营的劳累，但是值得。

叶阳早就上了二楼，他巡视一番后，重返楼梯口，趴在栏杆上朝下看着林舟，指着尽头的一个房间，“这个归我。”

林舟无奈抬头，“你倒是不见外。”

叶阳嘴角勾笑。

二楼一共就两个卧室，还有一个杂物间，林舟转了一圈没有问题，很干脆地就将那间屋子让了出去。

叶阳惊讶，“你脾气真好。”

但林舟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又调侃道：“平时没少被人欺负吧。”

林舟：“……”

这人没资格说别人吧？

将整个屋子都逛了一遍，林舟终于在楼梯隔间找到了打扫卫生的用具。前主人才离开一个月，这里仿佛时间静止了似的，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等店门打开，里面的时间才继续流动。

叶阳不喜欢动手，但看林舟坐着费劲，竟不知不觉也忙了起来。

等到差不多收拾好，最后两人一起拎着一大袋垃圾，往最近的垃圾收集点走去。

一共四个绿色老旧大型垃圾桶伫立在两栋大楼的缝隙之间。

林舟两人没用多久就找到了这里，但就在他们将大型黑色垃圾袋塞进垃圾桶，完事儿后打算离开时，两人却都看见巷子深处一团黑影蠕动。

仔细看，那团未知生物不是别的，居然是个穿着黑衣黑裤的半坐着的人类。

对方似乎遇到了麻烦，手脚没有力气地垂在地上，身体却还努力挣扎着要站起来。

“什么东西？”叶阳皱眉。

林舟半是犹豫半是担忧地悄然往他的方向走了几步，没有看到血迹之类的危险东西，顿时松了一口气。

走近后，视野顿时变得明亮起来。

他们这才看清对方的身形，比成年人的体型还要小一些，是个年轻约莫十六七岁的男生，不过身材精瘦，衣服脏破，嘴角还青了一块，似乎跟人打过架。

林舟皱了皱眉，“要我帮忙叫救护车吗？”

少年摇头，“……吃的。”

原来是饿的。

林舟讶然一瞬，让叶阳先留在这里，自己走开了。

少年默默看着他走远，抿了抿唇，他试图站起来然而又失败了，和其他流浪汉抢食物几乎耗费了他所有精力。

没过多久，林舟又回来了，原来他去附近小超市买了点面包和水。

叶阳默默地看着他将食物放在少年面前。

“好了，我们走吧。”林舟转头说。

“为什么要救这种人，不觉得很浪费钱么？”叶阳说。

“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饿死。”

“饿死说明他生存能力不够，生存能力够就不会饿死……救活一次没用。”他嘀咕着。

但就在此时，后面传来脚步声。

两人齐齐一转头，就看见少年一手往嘴里塞面包，一手抱着其他的食物，踉踉跄跄地跟在他们身后。

叶阳幸灾乐祸：“得，知道没能力就找个饲主，这下你摊上事儿了。”

林舟闻言，也只能无奈地回头和少年对话，问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少年的声音趋近成熟，但和真正的大人比起来，尚且稚嫩。

他断断续续地说道：“我能……帮你做事。”

林舟现在连自己都顾不上，断不可能再养活另一个人。

他要拒绝，但是看这孩子的模样实在可怜，于是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我帮你联系收容所吧。”

这下少年和叶阳都立刻看向他。

叶阳：“收容所不行。”

少年听到这个名字也拼命摇头，他转身跑了。

林舟愣愣地看着对方转眼从自己面前消失，影儿都看不见，不禁愣住。

半晌，他问叶阳，“收容所这么可怕吗？”

叶阳没有回答，转身直直地往前走。

林舟本以为少年会就此消失，谁知第二天，他刚打算出门买些花材布置店铺，眼角就瞥见一抹黑色在街口闪过。

他一开始没将此事没放在心上。

但处理完花材后，那些堆在门口的垃圾，总会在他下一次去看时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