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1007)

祝缨也不担心陈放。陈放周围都是出身相仿的人,陈放日子过得下去,不全是别人看着陈峦的面子,想必陈放与人相处也是不错的。

吃过了饭,陈放就晃回了他自己家。

第二天早早爬起来,再进宫应卯。

宫城外面,祝缨与陈放又遇着了,两人打个招呼就各忙各的去了。陈放被禁军里的一个校尉好奇地拦下问了一句:“你与祝大人是怎么认识的?”

陈放尚未能将禁军这些同僚认全——同僚是指军官,不包括大头兵——但他仍然站住了,先问:“兄台是?”

两人互相通了个姓名,就听那校尉说:“哦!原来是陈相公家的郎君,那怪不得了。”

陈放愈发好奇,看还有一点点时间,便打听了一下:“我家怎么了?”

“你们是同乡呀,祝大人虽然待大家都和气,对自己人尤其讲义气。”

“是,进京以来,多蒙叔父照顾。”

校尉同他多讲了几句,话里透出一些羡慕之意。陈放这才知道,就前不久,祝缨还特意去温岳家帮忙的。温岳是谁,陈放不清楚,但是好像是祝缨的旧友。

陈放若有所思,心道:处处都是学问。也只有这样,阿翁、阿爹才会愿意与他相交,他对我们家就不坏。

禁军认为祝缨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文官也都觉得她可靠,对上司感恩、对同侪留情、对下属关照。重要的是她能干,从不拖累人。要结交,不就得结交这样的人吗?

至于仇人,没事儿你跟她结仇,是不是得反省一下问题出在你自己身上?

陈放以为,自己做人做事也当如此,又学着了一些。

…………

祝缨觉出陈放对自己有好感,但也没有刻意去经营这份好感。年轻人就是这样,爱唱反调,刻意了反而没意思。

她一早到鸿胪寺,看到骆晟已经到了,就知道皇帝的情况不是那么的好。救是救回来了,但是已经不能上朝了。

三人一碰头,就见骆晟面带忧色地说:“陛下欠安,今天早朝免了。”

沈瑛很关切地问:“现在如何了呢?”

骆晟摇了摇头:“留下了太子与鲁王,叫我们都出来了。哦,刘相公还在御前,王、施二位办理公务去了,不会耽误正事的。”

祝缨道:“刺史们快进京了。”

骆晟道:“是吗?哦!那也、反正有相公们,咱们不必操这个心。”

祝缨道:“用咱们操心的事也不多。四夷馆还太平,今年的番使很少。去年他们来过了,又贺过了太子,今年就没有什么人来了。”

“那倒省了事了,”骆晟松了一口气,“这里的事情你们多担待,我回家一趟。”

现在不用人提醒,骆晟就能想到把妻子给接到宫里来到御前侍疾,顺便还能见到在宫里的女儿。

沈、祝二人自无异议。

祝缨一下子有了两个消息来源,第一是陈放,第二是永平公主。此后数日,只知道皇帝的病情时好时坏,总体上稳步往恶化的方向迈进。

诸王、公主都去侍疾,也有被赶出来的,也有留下的。永平公主与太子、鲁王都在跟前。

太医署忙了个底朝天,开始是医学博士们忙,开了种种药方,想了无数方法,医书都快翻烂了。眼见药石无效,连咒禁博士都上阵了,带着咒禁师、咒禁生祷祝。俗称,跳大神。

祝缨听到陈放提到咒禁博士时,心中忽然有点感慨。可惜了,当年要是还知道有这么个营生,她可能就不开茶铺,想着自己上京学这个了。偏僻乡村的人,不止读书前程不如人,连跳大神的前程都不如人哩……

祝缨对陈放道:“这些日子要愈发小心,这个时候要么不出事,出就出大事。咱们每天都见个面,通一回消息,如果见不着你的消息,我就知道出事了。你自己小心,保全自己,外面有我。既然刘相公在御前,你就只看他怎么做。”

陈放问道:“不是看太子或是歧阳王?”

“那两位是菩萨,手指一直,自行领悟。但是遇到大事拿可行的主意,还得看刘相公,他是陛下特意留下来的,别把他仅仅当成一个书生。”

“好。”

皇帝的病又拖了一个月,期间只召开了一次朝会,一应政务都由丞相主导,兼报给东宫知晓。太子的主业仍然是侍疾,与鲁王两个人都在病榻前充孝子,谁也不肯让,实在抽不出空来管这些事。连同歧阳王,也是死守着皇帝。

没了天子父子的掣肘,政务反而正流畅了一些。王、施二人终于可以喘口气,在办事的时候不用过多的考虑头顶上的“婆婆”了。施鲲与王云鹤私下已经琢磨了一番皇帝的身后事,修帝陵,施鲲有经验,已经有腹稿了。新君登基,王云鹤也在暗中复习相关仪轨了。

刘松年干脆直接长住在宫里不出去了!王、施二人就可以每天晚上回家,召集官员再开小会,第二天俩人再进宫里来跟刘松年碰头。也只有刘松年,赖宫里住下皇帝不会对他做什么。

如是到了十月末,各地刺史陆续进京。往年,这里面的大部分人都会得到皇帝的召见,问得多、问得少而已。今年他们进京之后就听到了皇帝病重的消息,一个一个都忙乱了起来。陈萌还好,他有儿子在御前,因而与他相熟的一些人也都还算安静。

鲁刺史当天就又往施鲲家去了一趟,不是留下帖子排队,而是就耗在了施鲲家,直到与施鲲见了一面。

祝缨也收到了几张帖子,但都不是很紧急,譬如鲁刺史,他只送了张帖子来,约了个几日后见面。

祝缨将日期看了看,召来了苏喆等人:“你们几个,这几天都打起精神来,盯一盯外面来的人。”她取出地图来,将京城分成了几片,让他们分片打探。又让祝青君去找老马,让老马留意一下京城的无赖们有什么消息。

她自己则收到了郑熹的帖子——过府一叙。

……

祝缨到了郑府,这里显出了一丝紧张的气氛,仆人们仍然与她打着招呼,但脚步都轻了许多。以往问好的时候还能陪她走一段,现在都不敢擅离职守了。

到了厅上,不但有郑熹、郑奕等,连刚进京的姜植等人与应该在家守孝的温岳都来了。

坐下之后,互相问好,又安慰温岳。然后郑熹指着姜植几个外放的人开口:“今天一是为他们接风,二也是难得一聚,好好聊一聊。”

这一晚的接风宴没有歌舞,只有一群人围坐,祝缨现在不用敬陪末座了,但温岳等人仍然极力谦让,郑奕、郑川两个将她拖到了郑熹下手坐着,对面是郑奕、斜对面是郑川、下手是姜植。

郑熹也说:“快些坐下吧,咱们好说话。”

都坐好了,酒也没喝多少,郑熹就提到了皇帝的身体。又说:“我知道朝廷内外人些人的心乱了,你们不能与他们一般见识,不能乱。”

大家都说是。

郑奕道:“话虽如此,咱们总不能眼看着吧?我看有些人不会安稳。”

郑熹道:“这是自然。京兆已经盯紧了一些要紧处。”

温岳道:“可恨禁中没有可靠之人。”

众人嗟叹,祝缨道:“这怕什么?”

郑熹问道:“你有办法?”

祝缨问道:“您是依着国法家规,保扶东宫的,对不对?”

“这是自然!”

祝缨道:“那就简单了。无论有多少阴谋,只要不是太子谋反,咱们就不用管别的,只要守住宫中就行。一旦名份定了,还怕什么?刘相公现住在宫里呢。”

郑熹看了祝缨一眼。

刘松年当年的事迹最早还是郑熹告诉她的,当时说的不详细。祝缨解释道:“当日永平公主家嫁女儿,陛下突发疾病,他对我说,去找京兆,维持京城秩序。我就知道他不止是会写文章那么简单。既然如此,就是宫中有一个可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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