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1028)

新君与先帝情况不同,拿夸先帝的词儿硬往上套是不行的,祝缨把关键的地方给改了。夸新君就是“文质彬彬”,拍马屁就是“天命所归”。新君这运气,也确实挺好的。

除了写自己的,她还要关心梧州苏鸣鸾等人的奏本怎么样了,已经提前给她们说了要领了。又有苏喆,她也得写一个。林风不是他爹的继承人,倒不用写。赵苏等人也写了,祝缨看他们写得已经很熟练了,点个头,赵苏跟鸿胪寺的人一块儿往上交贺表。

将这些都审完,一总交上去,新年最大的公务就完成了!

祝缨道:“好了,这样就可以了。”

赵苏道:“义父,鸿胪寺……”

“嗯?”

祝缨从鸿胪寺到大理寺走得急,之后“父子俩”一个在大理寺忙成陀螺一个在鸿胪寺累成狗,没功夫细说。现在两人都有时间了,他就不得不来好好聊一聊了:“骆大人,他一向如此么?”

“垂拱不好吗?”

赵苏道:“垂拱,好歹是心思在这上头,什么都看在眼里,但是知道一动不如一静,那才叫垂拱。整天心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一问三不知,那叫傻。”

“已经不错啦。”

赵苏到了祝缨面前也不用装了,他这些日子也是憋得狠了:“那个沈瑛,什么人物啊?什么样儿都想往上摸两把!他个半瓶子酸醋!”

“其他人还是可以的,张、范两个就不错。”

赵苏道:“最不顶用的两个,偏是最大的上司。”

“他们又干什么了?”

“那位骆大人,他要是不会干事儿,不如回去专心当他的驸马好了。沈瑛,我干什么事儿他都要从头挑剔到尾,四夷馆那天排次序,先交给他看,他给我改了八回,最后说,就用头一回的那个吧!我……”赵苏的表情狰狞了起来。

祝缨听得直乐,耐心地听赵苏抱怨完。赵苏抱怨了一通之后气儿也顺了,又觉得不好意思了:“其实都还应付得了。义父在鸿胪的时候,也这么麻烦的么?”

“我给你的已经是调理过一回的啦。”

赵苏低声道:“朝中多能人,朝中也多庸人。”

祝缨道:“搭个高台,什么人都往上头放,好的越发显眼,差的越发现眼。”

赵苏忍俊不禁,又说:“义父,骆大人既是驸马,又是太子岳父,可我总看着他不像是能成事儿的人。”

“他本来也没干成过什么事,胜在不折腾。”

“可他没有决断。我瞧着,他总往一个方向看,琢磨了几天才琢磨出来,他是看东宫。东宫的事,我要年轻二十岁,真敢扎进去。现在倒看清楚了一些,那不是能轻易能沾手的地方。他对我不错,可实在,他那个家里、他这个人,弄不动。”

祝缨道:“那就不弄了,你把本职干好就行。磨一磨手上的功夫,皇城里与州县里还是有些不同的。才把你调到鸿胪寺来没多久,再想往上走,只有耐住性子,等机会,才能走得稳。骆晟那里,面子上还是要能看得过去。”

“是。他要不琢磨着往更高的台子上去现眼,现在这个位子还是能维持的。更高,就不能奉陪了,他不能让人放心,才不配位、德不配位。如果是义父,显眼现眼,我都跟着。”

祝缨抽过条黑绸,把头发扎了:“忘不了你,你可要跟上了,熬住了。”

赵苏放心地笑了:“是。”

这也就是赵苏今天来说的重点,见识过祝缨这样的义父之后,再遇到骆晟这样的上司,正常人是不想给骆晟卖苦力的。太累了!不划算!

对上司面上还得敬着,上司有要求还得顺着,骆晟还是祝缨的前上司。赵苏就算想暗中晾他,也得跟义父通个气之后,才能定下神来。

祝缨向着他,赵苏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

年前年后,祝缨的应酬变得多了。赵苏到府里的那一天,祝缨还能随兴,接下来又恢复了正常的作息,与各色人等交际。

郑侯府上是要去的,郑熹这次自己没有能够得到显著升迁。以常理来说,他算是“迎帝登基”的那一个。算个掐尖头彩。但他现在还是个京兆尹,官职也没动。祝缨这样比较亲近的人还知道,他的二女儿内定的太子妃的位子还没了。

与这两样相比,郑家得到的那些就不是很相衬了。

郑奕被放到了禁军里,他是获益的,但总觉得自己这个官职也不足以平了郑熹的账。祝缨那个不算,祝缨自己也有“大功”,跟郑熹是两本账。看到郑熹,总要为他打抱不平。

祝缨道:“大过年的,你少说两句吧。”

郑奕道:“难道我说得不对?”

祝缨笑笑,不说话。郑奕这人挺讲义气的,对“自己人”也好打抱个不平,但郑熹这个账,得他自己跟皇帝那边算,郑奕生气也是没用的。

郑熹道:“说这个做什么?”又指着白志庆、柳昌两人说,“你们两个也该到地方上见一见世面了。”

邵书新等人回归,郑熹就手把这两个人往外一放,地方还没选定。白志庆是礼部的,经过先帝丧事、新君登基的一系列事件,加上这些年的积累,够升个一级到地方去捞政绩了。

舒炎是新丰令,暂时还没有合适的位置给他,先不动。

祝缨暗中观察着郑熹的安排,想着自己也得安排上了。

从郑侯家出来,她又与邵书新等人小聚了一下。国丧期,也不能有歌舞,他们撺掇着祝缨做东,邵书新道:“你这回大发利是,已着紫衣,该着你做东!”

祝缨道:“好。”

邵书新指定了京中一处名园,祝缨就把它给包了,请他们去“品茗赏花”。祝缨与邵书新都是不会写诗做文章的,就看他们做。郑奕也不太会,与他们坐在一处喝茶,低声说:“昨天,陛下派了一队人出京。带了白绫。”

祝缨与邵书新对望一眼,心里冒出一个人:鲁王。

鲁王是死定了。皇帝也是真的狠。

郑奕道:“去的人是原赵邸的功曹参军事,陛下的自己人。”

祝缨道:“咱们且不管他们——老邵,令郎青春几何?”

邵书新笑问道:“他就在那边,叫过来,让叔伯们看看,可堪驱使否。”

祝缨道:“可别这么说,他也到了年纪。鲁逆案,除了赐死的那些人,他们还供出些不在盟书上的人。地方官员不少,陆续会有空缺的。我寻思着,有几处还可以。总不能这几个人都有人保吧?”

既然皇帝都不把鲁王留着过年了,那些地方上的人,很快也会陆续在暗中处置,悄悄地或降或免。这份名单还是她查出来报上去的,一旦名单上的人被动了,她就知道这个人是一定回不来了的。这边就可以着手安排人去填这个位子,而不是等这个人有了一个结果再谋取这个位子。

温岳道:“七郎安排白、柳也是看到这个了?”

祝缨点点头,对郑奕道:“京兆府还在手里没丢,别气。”

郑奕笑道:“知道,比明升暗降强。”

大家都笑了。

邵书新的儿子也刚好到了面前,孩子不到二十,五官端正,称不上俊美但也看起来顺眼。祝缨等人又都给他见面礼。

邵书新笑道:“现在给了,新年的压岁钱是不能少的。”

祝缨道:“你这把账算得,从来都比别人精。”

大家又都笑了。便是对堂兄,也不免要做戏夸张一点的。

温岳道:“三郎也是,会算账。”

郑奕道:“你们两个,今番都是涉险博来的。你在宫外、他在宫内。要我说,别人先放放,那个卞行,还叫他安然无恙,咱们是不是太是非不分了?这笔账得清算清算了吧?”

祝缨道:“告他的状子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郑奕笑道:“就怕路上不好走。”

“告给御史的。当地士绅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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