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1031)

刘松年点点头,管事轻步移出,又让人再多添两席。

祝缨先不入座,郑重给刘松年行了一礼。刘松年眯起眼睛来:“你又要干什么了?”

祝缨笑道:“您这话怎么说得跟王相公似的?”

“那你得反省一下自己都干过什么事儿。”刘松年看清了少男少女,但不提。

祝缨道:“记不清了,都是好事。干过的好事,不要总记着才好。容易自满。我还是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再接再厉的好。”

“呸!”

祝缨道:“来,拜见刘相公。”

苏喆、林风老老实实地上前,拜刘松年,口称“先生”。

刘松年对祝缨一挑眉,祝缨道:“在家叫他先生就行了,现在得叫相公。”

刘松年道:“入席吧。”

宾主坐定,先吃了一阵,祝缨才说:“您看这两个孩子,好不好?”

刘松年道:“哦,你千里迢迢把他们从梧州带来的,想要我说什么?”

祝缨给他介绍了苏喆与林风的来历,道:“您这儿不是开府了么?可以自己征辟些人,这俩,放您身边凑个数,成不成?就凑数,不用您管别的。趁您还没休致,混个出身。”

刘松年没有马上反对,他多看了苏喆一眼。苏喆是个女孩子,放丞相府里做官?

祝缨也不确定刘松年就一定会点头了。

苏喆、林风是她觉得把握比较大的,祝炼和祝青君就暂时不行。因为“出身”。她能给苏喆、林风找到依据,朝廷怀柔,对异族头人家的孩子施加影响。苏喆还是已经确定的继承人,在帝都里做个官,是历朝用得比较娴熟的一种手段。

虽然苏喆是女孩子,但是“风俗不同”。祝青君和祝炼就不一样了,他俩出身普通,得凭真本事与别人的出身争,祝青君还是女孩子,就算是祝炼,走仕途的积累也还没够。添上他们,反而容易给苏喆的事添障碍。

她想让这帝国的都城之内有个名正言顺的女官,哪怕是在相府里,也要有这么个“例”。苏喆与大理寺的武相、崔佳成含义不同,她是必须的。武、崔二人不是必须的,一句话,说免也就免了,连那个女丞的职位,取消起来也没有太大的阻力。若说风俗礼法,有女卒就可以了。严格说来,武、崔二人是“特例”,是“额外”的。

苏喆不一样,她是嵌入在“四夷”体系之内的,朝廷必须待她与其他头人地位一样。

苏喆在朝廷里的地位是高于林风的。

朝廷要逐渐适应有女人得到外朝的官位才好。苏喆拿到一个正式的、而不是额外的官职,很重要。不是后妃,不是内外命妇,不是单独设立的“女官”,是外朝官僚体系中的女人。

祝缨能够想到的“怀柔”理由,刘松年当然也想得到。他稍稍有点犹豫,许他开府,他这府里的人也没怎么凑齐,空缺有得是。

他又看了苏喆与林风一眼。

苏喆起身到了刘松年面前跪下:“学生是您的私淑弟子,能得您指点一二是我们梧州人梦寐以求的。”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

林风见状,旋即跟上:“还有我。我们都是背识字歌学的字。”

梧州大部分识字的人,也都勉强算是刘松年的“学生”,故而苏喆自称“私淑弟子”。

祝缨没让苏喆穿男装,小姑娘一身女装,又与京城里的小姑娘全不一样。气质是其一,这小姑娘一身的“不怕”。其次是妆束,苏喆十几岁了,发型却不像同龄人那样努力模仿女性长辈越来越弄得繁复。她的衣服比流行的女装在几处地方做了修改,更利索、更方便行动。

刘松年狠狠地剜了祝缨一眼,再看这一对少男少女时目光变得平和了不少:“起来吧,好好吃饭。”

两人再磕一个头,爬起来回去继续吃。

刘松年嗤笑一声:“谁教出来的像谁,他们就像你。”这个时候还能吃得下,看着就有点像祝缨。

祝缨回他一个笑。正在议詹事府的事,刘松年暂时不会递出第二道“乞骸骨”的奏本,等东宫的台子搭起来了,刘松年恐怕就真的要休致了。现在正是借刘松年安排的好时候。

刘松年道:“你还这么操心着梧州!你那大理寺,弄了四个吉远府出身的人进去,别当我不知道!”

吉远府是原梧州境内的,也可以说是“大梧州”的范畴。

祝缨道:“那些是原梧州的官学生,其他地方读经史的更多、他们更喜欢春秋决狱又一瓶不满半瓶晃荡,用心研读律法的人还是少。我经史上还差着点儿,倒是律法更熟悉些,从到福禄县开始,就偏向明法科。于今二十年,也有几个人能用了。总比人事不懂只知道狎妓吃饭的破烂强。”

这四个人是之前那一批往地方上去做县丞之类官职的官学生,有了地方经验,也熬了点资历,现在调回来做个评事之类的,品级也合适。

只可惜调令下去,需要时间,现在还没到京城。等他们到大理寺报到鲁王案也结了,沾不上这办案的光了。

刘松年“啧啧”两声:“太用心了,他们也会心向你。”

祝缨道:“开了一块荒地,好容易能长出庄稼了,荒了就太可惜了。朝廷现在这个样子,怕也腾不出手去多管。我再不管,这朝廷里,还有哪个人能分心多看梧州一眼呢?不心向我,难道心向贪暴之徒?那不合理吧?”

一提到朝廷现在的样子,再想到皇帝,刘松年的脸皱了起来:“吃饭。”

三个人在刘松年家蹭了一顿饭,祝缨带着两个人回家。

辞行的时候,祝缨道:“那我就给他们做衣裳去了?”

刘松年指着苏喆,道:“这个官服,你要怎么做?”

祝缨道:“当年议过的,大理寺的女丞。当时嫌吵得麻烦,现在正好依葫芦画瓢,能用得上了。”

刘松年道:“我知道了。”

…………

苏喆与林风都有点小激动,回程路上,苏喆一直抿嘴笑,林风叽叽喳喳:“义父,我要做什么?”“义父,我也跟赵家阿哥一样要写很多文书吗?”“义父,我也能上朝吗?”

“义父……”

“闭嘴。”祝缨说。

林风闭了一会儿嘴,回到家里,又忍不住了:“义父……”

“滚。”

林风滚了。

祝缨对苏喆道:“写信回去给你阿妈,也告诉她一声。”

“哎。”

祝缨把手背在背后,她算计刘松年了,刘松年也知道她算计了,但是刘松年忍了。

就……怪不好意思的。

她踱回书房,抽一张纸来,往上面写字。凭着记忆,写了一些地方官的名字,都是与鲁王逆案有关的人,又在后面写了一下他们任职的地方。

接着写了第二张纸,是经她举荐上去的人。调了四个人到大理寺,他们原来的位置就空出来了,如果机会合适,也可以填一下了。

过两天吧,先把苏喆和事给砸实了。

刘松年答应了祝缨的事,第二天就有了眉目,他写个奏本,填两个人到自己府里,谁也拦不着。

刘松年的奏本奏上,皇帝没仔细看就同意了。但是在门下省,被一个给事中给驳了回去,理由是他记得苏喆出身是瑛族不说,还是个女子!这就不合常理了。

苏喆确定为苏鸣鸾继承人的时候,也是朝廷出的旨,鸿胪等处办的事,所以给事中有印象。

皇帝又召刘松年来问,刘松年便以“羁縻之地、自有风俗在彼”为由,给皇帝解释了一下:“朝廷现在是要四夷安稳,质朴无文。”苏喆家世代是头领,人家自己家不在意,朝廷就不要找麻烦了。

第二次才通过。

苏喆、林风的手续祝缨就不给他们办了,她将二人叫到书房:“你们俩先同我去刘相公府上拜谢,然后就听刘相公安排吧。”

衣服之类还是她给收拾,又是量体,又是准备用具。凑齐了,往刘松年家一放,祝缨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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