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1033)

皇后虽不太懂“皇帝”,却很了解丈夫的过往、熟悉他的习惯。皇帝来与她说话,必是遇到麻烦事了。

皇后问道:“今□□上又怄气了?”

皇帝有点委屈:“我怎么觉得这个天子做得还不如做藩王时自在?”

那是因为你做藩王的时候不自在的事都是我们在办!皇后腹诽。

皇帝不是恶人,与她也相敬如宾,新婚那几年还有点郎情妾意的味道。可哪怕是皇子,也是要过日子的。赵王上头有太子,纵使不理庶务也没什么不好但王府里的生活总是由许多庶务组成。赵王有许多的僚属,却也代替不了一个女主人的操心。举凡家务、交际、王府的收支……等等,都是王妃在做。

这便养成了赵王有事的时候会找王妃拿主意的习惯。

见皇后没有马上说话,皇帝自己说了下去:“你也觉得麻烦,是不?”

不不不,我觉得现在挺好的!皇后心想,我儿东宫也有人襄助了。

她也有些感念丈夫,这是一个喜好文雅的人,也爱过几个美人儿,倒始终给了她王妃的体面。

皇后轻声道:“慢慢来,事缓则圆。”

丈夫以前是没有经过要“从头开始”的,她不一样,她做过“新娘”。对着一个陌生的王府,夫家什么都给这府里配齐了。她一个生人进去就要当家,可也经过些事的。有时候“为难”都摆在了明面上,丈夫还是看不出来她被人晾着了。害!不提也罢。

皇帝道:“都这么说!可哪里像个皇帝了呢?他们总是让我迷惑!他们怎么突然就变了呢?”皇帝诉说着自己的困惑。立太子的时候,明明是满朝文武、亲贵重臣都在支持他的,怎么一到当了皇帝,这些人就又开始一起难为他了?

皇后道:“可见大臣们还算知道些好歹,您一向谦冲平和,细水长流本是您的长项。”

皇帝道:“我竟不知道,做皇帝是这么的难。”

皇后道:“你都瘦了。”

皇帝摸了摸自己的脸:“是么?那一定是气的。”

皇后要接话,看到儿子来了,道:“大郎来了,有什么事儿你们父子商量,我可什么也不知道。别叫人再说我干政,他舅舅不争气,叫我面上好生难看。”

皇帝道:“那件事你莫往心里去。有我。”

太子进来给父母行了礼,皇后招手:“过来。”

太子没有往皇后身边靠,而是先问好,关切一下父母,再说:“阿爹、阿娘,儿有件事想请示。”

皇帝问道:“什么事?”

“驸马殁了,我想带阿姳回去看一眼。她年纪又小,实在不忍心。”太子说。

皇帝道:“去吧。”

皇后道:“去看看就回,早去早回。她年纪小,不要在那样的地方多停留,免得冲撞了。她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上炷香,告慰亡者也就够了。你们在那里耽搁久了,反而给人添麻烦。人来人往的地方,对你们也不安全。”

皇后絮絮地说了不少,又让自己的宫女取奠仪赐予安仁公主。

太子一一答应了,看父母没有别的吩咐了,谢过了父母,回去让东宫准备,同时通知安仁公主府,他们明天会去致奠,告知了时间,让府里准备好。

太子夫妇第二天会到的消息传到安仁公主府,府里又是一阵忙碌。太子夫妇过来要有停驻的地方,随行的人都要有安排。公主府接待上是熟练的,然而正在办丧事,再添这一项,也弄了个手忙脚乱。

两座公主府联在一起,地方是足够了。当下决定,太子夫妇到了灵前致奠之后,退到永平公主府来歇息。一则这里比隔壁清净一点,二则骆姳也好与父母说说话。

永平公主府也更忙了,统统是公主府在操办,骆晟得到隔壁,他是孝子,得在灵前与吊唁的宾客周旋。

祝缨不等落衙就派了牛金先去府里传话,把自己的那一份奠仪给准备好,顺便把祁泰的那一份也给出了。特别叮嘱:“告诉青君与三娘,要比常规的厚一倍。记着了,是给骆大人的,不是给公主的。”

骆晟是她和祁泰的前上司,就得比常规的奠仪要更厚一点。还得咬死了,这是与骆晟的交情,跟什么公主没关系。

祁泰不好意思地说:“又要劳大人为我操心了。”

“顺手的事儿。你要真不好意思,把祝文她们好好再教一教,就真学不会?”

祁泰的脸苦了起来:“我一向不觉得算账有多难,看到了他们才知道,这事儿竟然还要天赋!”

祁泰一年老似一年,项乐、项安又是项家人自有产业,祝缨近年来也是尽力想自己培养出几个账房之类。她有人,也花钱费力地让他们学,效果却不太好。

一个巫仁,那是撞大运撞上的,人家正在别业里帮忙呢,也不能调过来。

一个阿金做买卖是有头脑的,但是项安养大的。

此外还有一个祝青君,祝缨最喜欢的孩子是苏喆与祝青君两个。苏喆,打一开头有点儿必须喜欢的意思,后来才渐渐处得好了的。祝青君是见面就喜欢的,所以祝缨希望她能多学些东西,祝青君学得既多,精力有限,年纪也还小,与苏喆一样,她在算账上也只能算半个。

其余祝炼尚可、林风勉强。

祝缨把主意打到了府里这些随从的头上,二十个随从,男女各一半,最后只有两个半个学得不错。二十个人,教了之后也都识数,会做一些算术,但是要到能给她做假账的水平,就只有两个半了。一个男的,一个半女的,说半个是因为此人算术极好,但心思在土方、在计算、在算历法、在等等,就是不在做账上。

祁泰又不是一个能化腐朽为神奇的老师,有天赋的,他能教好,资质一般的,有祝缨的规矩在,能混个勉强,再差的就实在回天乏术。一个老师,比大部分的学生还愁上课。

每次看着祝缨薅全府上下的人“还功课”时,第一个想跑的就是祁泰,学生太丢人了,不好意思了。

祁泰非常的不明白:“大人,别人家养儿子也不见得这么上心,您这又供吃穿又供学的。要不,咱们就拣能教的教?”

祝缨道:“他们有那么糟吗?从别业里挑人的时候,脑子不灵的我都没带啊。”当时想上京之后的麻烦一定很多,迟钝是会丢命的。

“那……差不多得了。”

祝缨道:“好吧,安排他们学点儿别的。我看都还能用。”

“哎!别叫我再教那些就行。”

祝缨笑道:“一会儿咱们同去。”

“好嘞!”让祁泰自己去吊唁那可难为死他了,拖着拖着他可能就不去了。跟着一起那可太好了。

落衙之后,两人稍作修整就去了永平公主府,奠仪奉上。

史胤接着了,轻声说:“大理恕罪,明日东宫伉俪要来,府里有些忙乱,不周之处还请担待。我们驸马在那边府里。”

祝缨道:“遭逢噩耗,府上已是井井有条了。上表了吗?鸿胪寺来人了吗?”

史胤道:“驸马的奏本已经上去了。”

祝缨点点头:“我去那边。”

史胤派了人,将祝缨送到灵前,他自己又去应付别家贵宾了。

祝缨把两府的忙碌看在眼里,又见着好些官员过来吊唁,人来人往的,老驸马这一死,倒能看出些东西来。沈瑛、赵苏等人都来了,祝缨又与鸿胪寺的旧识们聊了几句,才到灵前拈香。

安仁公主不在前面,骆晟带着弟弟、儿子在那里应酬,他头发凌乱,眼圈儿发红,颇有些楚楚风致。

祝缨说了一句:“节哀。”

骆晟道:“我如今是不知所措。”

“您必是知道的,只要您慢慢想。”

一两句说完,祝缨闪到一边,把骆晟让给其他人。眼看沈瑛与骆晟也简短地说了几句话,司仪令跑了过来,与沈瑛低语。

司仪令的样子很狼狈,帽子也歪了,头上直往白烟。祝缨又往一边撤了撤,与同样过来吊唁的陈萌说话,陈萌道:“甭看,他又没分清主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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