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1061)

六礼的流程很长,陈峦还没过周年,都知道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成亲。

陈、施两家也只要祝缨往施鲲家走一趟,让人看到了两家议婚这件事就行了。

施鲲更是对外放话,说自己“与陈相相知多年”,如今老友去世,自己愿意把孙女嫁给他的孙子。兜揽了孝期议亲可能引发的非议。

一看就是睁眼说瞎话,他跟陈峦以前可也没多少友谊,顶多就是没有互相打架的同僚。

接下来祝缨也不必做很多事,只要等着两家算好了吉日,到了点儿陈萌通知她去露面表演一下就成。谢媒钱得准成亲了才能给,祝缨今年且还拿不到这份钱。她又不喝酒,喜酒都不给她,陈萌包了二斤好茶给她。

她摸摸鼻子,抱着小江写的手稿,先去到了禁军,问了一圈发现禁军很久没有上过战场了,很多人都没有亲眼过刀剑之伤。

禁军没有大将军,现在是六个将军轮值。有经验的老将几乎都不在了,没多少人能帮到她。

时悉好奇地问:“大理弄这个做什么?”

祝缨道:“大理寺断案,得懂些伤情。”

时悉似懂非懂地问道:“还用大理亲自过问吗?也未免太繁琐了些。”

祝缨道:“我把别的更麻烦的事让他们办去了,这件事就落我头上了,且我对断案一向有兴趣。不打扰了,我再去问问旁人。”

时悉倒好心,说:“那禁军中不大有这样的人,边军常见这些伤,他们又不在京城。您不妨去请教一些老将。”

祝缨道:“好,多谢提醒。”

揣着书稿,她就跑去找郑侯了。郑侯对这个有一点兴趣,指着几页纸上的描述说:“这些都是寻常兵刃伤的吧?没什么了不起的!这些兵刃都很轻……”

果然是行家,且一眼认出来都是些“小巧”的东西造成的伤痕。祝缨见他有兴致,就与他多聊了一阵,趁机请教“重家什”是什么样的。

直说到郑熹回家,两人还意犹未尽。

郑熹来见郑侯,看到祝缨就说:“大忙人,谢媒钱拿了多少呀?”

祝缨一扬手稿,道:“我正闲着呢,赚点儿外快,好把这个给校订印出来,下发各州县。”

“这是什么?”

祝缨道:“大理寺一些审案、断案、查访的法子都陈旧了,想重新校订一下,更改讹误,刊刻了印发各州县。我瞧着下面的事儿有点多,至少在这个上头,给他们立根尺子,只要不是傻子,比着这个量着办事儿,能少些乱相,省点事。”

郑熹拿来看了一看,道:“也好。唉,可不是乱么?”

郑侯问道:“又怎么了?”

郑熹轻描淡写地道:“抑兼并,逼出人命来了。”

祝缨与郑侯都静了一下,两人的表情没变,听郑熹说道:“楚王好细腰,宫人多饿死。上头要抑兼并,下面的人就要拿这个当政绩。才换的主官,自己选的贡士到京之后就喊冤!说乡里有个绅士被逼死了。哎,对了,你在地方上干过,这个抑兼并,怎么做的?”

祝缨知道这父子俩都没干过这个事,简单地说:“朝廷要抑兼并,得看主官能不能干,能干的就拿违法的劣绅大户开刀,这是最好的。不能干的就跟野猪一样乱拱,也能有点成效,就是所有人一起倒霉。最缺德的一等是不动大户,拿小民凑数。”

郑侯问道:“小民怎么兼并?”

“兼并其实就是人口财赋入私门,隐田隐户。朝廷怎么知道一个地方抑兼并了呢?括隐。以搜出来的人口,田亩为准,搜出来的越多,就是干得越好。陛下与丞相也不能亲自下去一寸一寸地量,怎么算多怎么算少?不是空口白牙说搜出来的就搜出来,朝廷就给记功的。有人口,有田亩,就有赋税,有人服役。能缴得上相应的钱粮,出得起相应的丁口,才算效验了。”

就是不抖人口、田亩,而加赋税徭役,这就都摊到普通人头上了。长此以往,就是逼得百姓逃亡。然后恶性循环。

逃亡的百姓就会变成流民、匪盗,然后就乱。

郑熹点了点头:“哦!”

祝缨道:“我只是奇怪,王相公是个极稳的人,怎么会催出事故来了?,”

郑熹道:“倒不是他催的,可他的脸上也好看喽!你看着就行!这事儿查也是御史台的事。”

祝缨道:“我明白的。”然后抱着小江的稿子,询问郑侯还有谁能够请教。

郑侯道:“老孙也死了,你去冷家看一看吧。在京的这些人里,见过血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是。”

祝缨看天色不早了,今天就没去冷府,预备过两天再去。

……

次日早朝,风平浪静,好像郑熹昨天在撒谎一样。既没有人提到有贡士喊冤,也没有御史跳出来说什么抑兼并不好,更没有人参某官不称职一上任就扰乱了地方。

祝缨看王云鹤的步伐依旧稳健,步幅大小没变、步速也还是原样。

不但如此,王云鹤还能向皇帝表奏,齐王府的属官已经凑齐了。

皇帝与丞相显然是已经商量好的,走了个过场,仪式留到明年,今年先降旨,把齐王给封了!现在他还住在宫里,只等外面的王府准备好了,把仪式一过,就搬过去。

这可谓这一天早朝最大的一件事了。

京城之中消息灵通的人已听到了一些“逼出人命”的风声,御史台也暗中派人去查,只都不挑破。

各地的刺史也陆续地抵京了,陈萌的府上又开始不断有人拜访。十一月初,祝缨竟也收到了几份地方上拜访的帖子!

他们多半是来与她套近乎,有的是看中她在皇帝登基的过程中“有功”,有的是期望大理寺以后别卡他们的案子。

祝缨一一接待。

刺史们去年没赶上先帝驾崩,今年倒赶上了先帝周年,一个个在周年上哭成了泪人。

先帝周年之后,所有人都仿佛办完了一件大事,觉得可以放开了欢乐了。于是别有一件热闹传开了——不但要给齐王选妃,还要给东宫添几个女子。

穆皇后有话:“齐王择淑女,询问望族即可。东宫添人,不可惊扰地方,在京畿采选便罢。”总之,不往外闹大。

此事不同于选宫女,百姓急惶不安。这回倒能算一些人的好出路,不少人家都心思活络,穆皇后面前,有许多人关说。

穆皇后心里,亲生的儿子更重,但却耐心地与张婕妤商量着齐王妃的人选,东宫的侧室被她往后放了又放,只让杜世恩先把关。

消息一出,却让一个人有了新念头。

京城,一座小院子里,一个姑娘对父母说:“与其总往姑母家讨饭,年年月月的惹人厌,不如就请她一总帮咱们一次大的!也免得她在姑父面前难做人!”

她的父亲道:“家里的事,轮得到你插嘴呢?”

姑娘道:“轮不到我插嘴?怎么向姑母家讨钱就轮到我了?做针线换钱补贴家用就轮到我了?往家拿钱不是家里的事了?”

她母亲道:“你这嘴!少说两句!你又有什么主意了?”

“姑父总归是鸿胪寺的少卿,比咱们能说得上话,我想进东宫参选!吃穿都是宫里的,还能给家里省些钱呢!要能养下一儿半女,咱家也不用再看人脸色了!”

她的父亲道:“你姑父也得肯帮咱啊!”

姑娘道:“我就求姑母这一次!我去试试,成不成?你们答应呢,就陪我去姑母家,不答应呢,我自己去。”

父母商量了一阵儿,也没商量出个结果来,一抬头,姑娘早跑到姑父沈瑛家里去了。

沈大娘子在家里一向做不得主,但听了侄女的话又觉得有理。求丈夫,恐怕是不能够了,且丈夫也不会办事。

沈大娘子将侄女一看,十六、七岁的年纪,白皙长美,一股少女的活泼劲儿。也识字,也懂道理,心道:倒是可行!帮急不帮穷,要是她能成事,我倒也不必总在家里看人眼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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