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1069)

说到选人,王云鹤的办法是极好的,直接由朝廷来选,当然也是为朝廷着想的。可惜,行起来是很难的。

由此,太子又想到了祝缨,想到了年初时那个单薄的寿宴。

都是南士!

他是不是就是看到了朝廷的胶着难行,才要另辟蹊径再引入另一股可用的势力的呢?所以他不是郑党,也不是王云鹤的人?

眼前的乱局他又是怎么看的呢?他凭南士,又能成什么事呢?再引一股势力入场,又有什么用?岂不是更乱?

太子打了个喷嚏,宦官们一阵惊慌:“殿下,外面冷,进殿去吧。”

…………

祝缨也是难得遇到了不容易解的题目。

此时她、冷云、李彦庆、冷云的堂兄、阮大将军的一个侄孙、窦尚书等几个人被丞相提溜到了御前,与皇帝一同讨论胡人叩边的事情。

冷云的堂兄冷将军是派去抵御叩边的主将,阮将军是副将。冷云吊儿啷当,冷将军看着却是个冷硬可靠的将军,长须、高个儿、大肚子,阮将军比冷将军小二十岁,还算是个年轻人,透着一股锐气。

冷云、李彦庆被薅过来是因为他们是鸿胪寺的,也要补充一些胡人的情况。

祝缨是因为这两个人说胡人的事情的时候说得不太清楚,郑熹提议:“上次累利阿吐为使,鸿胪与少卿二人都未亲见过,细节不明也是有情可原的。那时候的鸿胪是骆驸马,不如请他来。”

皇帝道:“他就更不清楚了,把祝缨宣过来吧。他比别人明白。”

祝缨也只好凑了这个热闹,胡人的情况她当初是看出来人家要变革了,一些胡俗、常识之类她也知道。但是讨论起用兵,她就抓瞎了。

只好听着冷将军不留情面地说:“打仗,打的是士气,将士们吃不饱穿不暖,就没有士气。”

窦尚书也很生气:“他们是去打仗的,不是去当少爷的!给的不少了!”

鬼都知道,中间肯定是有吃回扣的,可是阮将军还要说一句:“长途运输,必有损耗的!”来圆一圆场面。

冷将军又说,有功的将士得赏,窦尚书说已经拨了,你要再多就过份了,北地还荒着呢,朝廷得留着余量。窦尚书也是一肚子的火,账上好好的,要用的时候就发现亏空了!他不可能亲自去每个谷仓检查,这里面的猫腻就太多了!

窦尚书含恨道:“地方上也是胡闹,是该整顿了的!”

王云鹤道:“此言有理,已经整顿过一回了,看来效果不佳。”

大冷的天,几个人吵出了一头的汗。

皇帝还要问没说话的几个人:“你们怎么看?”

郑熹道:“有功不赏,将士不安,今年的秋赋也该到了,先发一下吧。”

窦尚书道:“齐王府才建成就失火,又重建,才花了一大笔呢!”

冷将军道:“那将士就活该死了也没有个抚恤吗?”他转而向皇帝哭诉,又说接下来胡人不会消停的,这回退得就蹊跷,得备战。

皇帝对窦尚书道:“还是先尽着要紧的事办吧。哎,怎么突然就有这么多的亏空了呢?”

祝缨心道怎么会是突然?

她一直都知道下面并不像是公文里写的那么的花团锦簇的好。在做神棍的时候,于妙妙的侄儿就是县中小吏,地方上的花招她就见识过了。她自己在地方任上就是个会写公文的人,一看措辞就知道有人要出夭蛾子了。二十年前,她接手福禄县就是个烂摊子。

十几二十年下来,地方上难道会突然风气一振?还是仅有的几个坏地方都恰好被她遇到了,其他地方都是乐土?

不过是大家会糊而已。

皇帝得谢谢王云鹤,要不是有他不停地零敲碎打修修补补,情况只会更坏。

但是王云鹤与郑熹已经领头谢罪,说是自己的错,祝缨等人也得跟着一起请罪。

皇帝又说:“先帝在位时,风调雨顺,如何到了我这里,事事不顺?难道是我德薄吗?”

丞相又谢了一回罪。

皇帝道:“罢了,还是说正事吧。冷卿,你说胡人还会叩边?”

冷将军来神来:“是!这一回像试探!我观其军容,较之以往更加有章法了!士卒也是士气旺盛。恐怕不会善罢甘休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既说他们要什么变法,难道是变着好玩儿的?最后还不是南下找补回来?”

皇帝问道:“诸卿的意思呢?大理,你说说。”

皇帝的心里,祝缨是能干的,离开了鸿胪寺也必得是很了解四夷的。然而祝缨却是个对军事并不精通的人!

无论是大理寺、鸿胪寺还是地方官员,都不要求她懂军事。现在做到九卿,再对“兵权”感兴趣,也是很危险的。

太子还有人愿意教他一些,祝缨在这方面还不如太子。

她比太子强在在梧州的时候,是与索宁家干过仗。那一场更多的是赢在策略上,是以放奴为前提的,再是借兵。北地与西南群山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情况!

她能说个屁啊?!

祝缨只能硬着头皮说:“臣不懂兵事,不过,臣想,由来两国交战,也不仅仅是阵前交锋。尚书也说辎重粮草,将军也说胡相变革,他胡人难道就不用考虑这些?也不知道他们内部是不是铁板一块?”

阮将军道:“当初要是扣下那个胡相就好了!”

祝缨道:“那今年这场仗,前年就该打起来了。那时北地才逢大灾,只怕前线粮草更加吃紧。”

皇帝看看冷云,又看看冷将军,道:“我也曾读过一些兵法,求胜之道确不只在阵前。你们两个写个条陈出来,设法使胡相之事不谐。”

冷将军只要窦尚书先把钱粮给足,任务倒是愿意接的,与冷云两个答应了下来。祝缨不是很看好他们两个,这种操作是很难的,他俩不一定能行。

她有心主动请缨,未免呛行,打定主意下次如果再有战事就找个由头申请往北地去。大理寺卿听起来地位不低,权势也不小,总在京城呆着,看着这个黏到胶手的朝廷,她越来越嫌这玩艺儿没意思。

不如到地方上去做点实事,如果在地方上,她能够让祝青君接手不少事情,而不只是在京兆街面上东游西逛。

她的许多随从们,也能因此有发挥的余地。譬如祁泰的两位“得意门生”,可以实习地方上的账目之类了。在京城,是真的没趣儿。

祝缨无趣地站着,看一看王云鹤,老头儿看起来胖且憔悴。祝缨暗暗叹气,君子做事果然是难的。哪有什么登高一呼,天下响应?仕林里有喜欢的,庙堂上反对的人是不少的。

罢了,再熬两年,为他办几大案,把给他使绊子的人打一顿吧。

随着皇帝一声:“北地的事情,七郎你也留意一下。都散了吧。”

祝缨沉思着随众人离开了。

…………

皇城之内,气氛仍然是轻松的,又是一年各地刺史进京,又有不少孝敬,大家都挺高兴。

祝缨慢慢踱步,郑熹也放慢了脚步,问她:“这又是怎么了?有大案?”

祝缨笑道:“没有,如今哪有什么大案?顺手就办了。”

郑熹道:“是顺手呢?还是有心?”说着,他往王云鹤胖胖的背影看了一眼。

祝缨语塞,郑熹道:“有人对我说,你净帮着他排斥异己了。你要真心向着他,别叫他落个结党的名声才好。他有仁心,但也不能做得太过了。”

祝缨道:“我不信您看不出来,有些事儿是该管管了,不然以后更难。”

郑熹道:“治大国如烹小鲜。”

“他够谨慎了。”

“你呢?”

祝缨笑笑:“我明白了。”

郑熹道:“他是令人敬佩,但是他没弄明白,这天下究竟是谁的?他也不过是代天牧民。”

祝缨道:“您这话说得,我插不上言,只觉得是自己不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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