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1102)

卓珏整天累得像条死狗,眼睛倒还亮,话却说不大出来了——干这活儿,费嗓子。

他气若游丝地说:“这些兵,嗓门儿太大了……”

想给一群大嗓门儿解释清楚、安排明白,他不得不抬高调门,日复一日。

顾同直乐,拍着他的后背说:“累是累,可是值啊。”

陈放那边同项乐正与项安说话,项安道:“阿渔与二郎同住吧。”

项乐道:“好。”

陈放道:“我要有个侄子,也该带过来的!”言语之中颇多惋惜。

他与项乐路程比顾同短,回来得却比顾同要晚,两人在京城一番活动,陈放见父亲、见岳家,又与亲友,项乐则要与赵苏碰面,又为祝缨在京城办一些事。他因这次北上的机会,被祝缨趁机保了个官身,消息传到老家,整个项家都喜气洋洋的。

项大郎当机立断,把长子项渔给踢到了京城,让项渔相机投奔二叔项乐。项渔到京之后,先把自家生意理了一理,正琢磨着购买几百石的粮石,作为“军资”乐捐一下,以此为由去找项乐。

项乐回京了。

等到叔侄二人与陈放抵达行辕,已经进入二月了。项渔又汇报了梧州、吉远府以及别业的一些事情,捎带了一些别业的信件、物品之类,现在正在祝缨的书房里说话。

一片其乐融融。

项乐抽空对祝青君说:“老夫人不放心,又打发了二十个人过来。都是老侯叔教出来的。”

祝青君道:“那咱们人手就更足了。”

说话间,祝缨与项渔都出来了。项渔一脸的高兴,虽然没有见到他的朋友祝炼,但是既然来了,那就有的是机会了!他又拜见顾同等人,与熟人林风等打了招呼。

祝缨道:“既然来了,就干活吧。正好,人手紧呢。耕牛、种子、农具,都要有人督造。”

说着,她又看向了顾同,顾同忙说:“派给我们府里的,我都能理会得!不用他们再费力。”

祝缨又点一点头,对祝青君道:“家里又来了些人,你与阿文、阿银两个商量怎么安排。”

“是。”

“吃饭吧。”

…………——

一餐饭吃完,祝缨依旧有事忙,她又召了些北地子弟,与他们议一议转运等事。

包主簿回来了,先向祝缨汇报与大营那里打交道的情状:“以下官所见,郑侯来后,士气、风纪比先前好多了。咱们征发的民伕也没折损多少,以往有遇着将校心情不好鞭鞑的事情。现在他们对我们倒客气。都是看大人面上。”

祝缨道:“他们本来就不该拿百姓出气的。”

接着,又有几名主簿、録事汇报他们的遇到的问题。又有督造粮仓的汇报进度之类。

待到议完,祝缨自己留下来写些公文。向政事堂、皇帝汇报的功课是必不可少的,使职在外,尤其还讨要了好些权利,又与大军沾边,祝缨旬日一奏,每次两封奏疏,侧重点各有不同。

给皇帝写,要问候他的身体,关心他的健康,同时写自己为君分忧的心意。然后才是写正事,除了自己安抚北地的事情之外,还要写一写郑侯大营的事。写一下士气好了不少,士兵仍然辛苦之类。报喜也报忧。

给政事堂就罗列大量的数据、进度,偶尔杂夹着又办了几个无能的官员。

她并不总向朝廷要官,只把一些低品级的官位批量向朝廷打个申请。更高一些的,她都单独与姚臻勾兑。

灯到半夜才熄。

书房外面,已经散了会的北地官员们也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边走边聊。

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都是初次为官,包主簿每每提醒这些年轻人:“你们哪里知道这样的上峰有多么的难得?!累是累一些,却总是值得的。世上多得是给你惹事生非却要推卸责任给你的上司!还苛待下属。咱们遇到这一位,是机会来了。”

包主簿一位远亲族侄小声说:“叔,咱们是不识好歹的人么?看大人到了之后,才几天功夫?四州秩序都好了,也没见有逃荒的人了。”

另一个年轻人道:“是,大人样样都好,就是对南人太关爱了。”

包主簿一看,这位是不太认识的,仍是说:“什么南人北人的?都是大人的人!你自成一派,还要大人理会你?上峰怎么会喜欢窝里斗的下属?都盼着咱们拧成一股绳好干事呢。”

年轻人道:“我倒也不是说别的,卓郎他们还罢了,苏娘子说是头人,蛮夷风俗也忍了。那个小祝娘子,我打听了,也不是大人的妹子,也不是大人的侄女儿。是收留了赐了姓的,如何能支使咱们做好些事?”

祝缨此来,自然有人打听她的情况。祝青君的来历没什么好瞒的,也并不复杂,同姓,不是家人,那大概就是忠仆了?

要是个男仆也就算了,还是个女的!北地仕子是觉得别扭的。

包主簿道:“那你们还不打起精神来?做事不如一个丫头,还能说嘴?大人是要能做事的人。”

包侄子说:“陈大人回来了,要是他能代了这一位就合适了。”

包主簿道:“乱说什么?”

一行人边说边走,越走越远,祝青君按着刀柄从柱子后面闪了出来。

她缓步到了祝缨的书房外面,对守门的随从说:“我来回安置新人的事儿。”

祝缨在里面听到了她的声音:“青君么?进来吧。”

祝青君进了书房,先把炭盆给拨一拨,让炭烧得旺一些,然后说:“都安顿下来了,男女分开,他们的官话说得还不好,先不叫他们领太难的差使,在行辕里帮着做些事,过两天熟些了,再请示。”

祝缨道:“好。你每天回来得都晚,是遇着有人刁难了么?”

祝青君笑笑:“都不是什么大事儿,见着我年纪小,总要多问两遍才肯信。”

祝缨看一看她,道:“唔。什么时候觉得吃力了,回来告诉我。”

“是。”

…………

祝青君回去之后,一夜好眠。

次日一早,又往头一天去过的只有一个雏型村庄去。这里离行辕很远,开荒么,得荒。老兵们虽然是老弱病残,修个房之类还干得来。

祝青君这里统计了他们的籍贯,有无家口之类,统一汇总,到时候一块儿把他们的家人捎过来。

今天结束得稍早些,祝青君回城的时候天还明着。她对身后的人说:“你们先回吧,我再逛逛。”

众人以为她年轻姑娘爱逛街,都点头离开,祝青君也跳下马来,牵着马慢慢地在街上走。

行辕所在治安极好,小偷都比别处少。她信步而行,偶遇到一对母女正抱头痛哭,一旁一个妇人道:“你们哭得也够了,再哭,主人家就不要了。”

祝青君心头一动,问道:“出了什么事儿?”

妇人见她模样也周正,还牵马,衣服也没补丁,还佩着几样饰物。也耐性地说:“已经是主人家的人了,又不舍得。常有的事儿。在家要饿死,到了主人家,还有一口吃的,拿了这身价,家里也能吃上饭了,对彼此都好。”

祝青君沉声道:“怎么会还有饿死人的事呢?不是减了赋税?”

妇人道:“对啊,减了,可她家遇着事儿了。怎么熬得到秋天呢?秋天收成再不好,也是没办法的。”

看到家贫不得已而卖儿卖女以为给一个身价就能救全家,这是不对的。因为被卖的这个人,她自己也是要吃饭的。这一份钱,够全家多久的呢?

祝青君问道:“她身价多少?”

正在哭的母女俩都看了过来,一时有些迟疑。祝青君看那个母亲,面相不太像是北地人,像,但不多。女孩儿十二、三岁的样子,依稀有点母亲的影,面目普通,没疤没记号。

这样的一个女孩子,一般的市价也就几贯。祝青君摸了摸身上,钱没带够。她反手把辫子从脑后捋到了身前,不错,发梢上头系着几颗小金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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