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111)

金良道:“搬什么?!”

祝缨道:“咱们都知道,你与陈萌没什么冤仇,要有,就是我了。”

祝大问道:“怎么又说到陈大公子了?”

祝缨道:“就算是栽赃,为什么拿大哥家放火栽赃?必是咱们家还住在这里的缘故。大哥大嫂好心收留,我们不能再给你们惹麻烦。”

“胡说!”金良道,“你就住下来!就算之前与我没关系,现在也有了!放火烧了我的屋,难道就这样罢休了?!你住下来,他们要再来,正好抓个现行!”

金大娘子也不是讨厌祝家人,她还有儿子、有家业,实在不是很期望祝家留下,但是金良回来了,拍板了,她也只好说:“那……我们再搬回后院。”

金良道:“行!我再看看柴房去。”

祝缨看出金大娘子的犹豫,说:“我与你同去,我还发现了点东西,没跟万年县讲。”

“什么?”

祝缨道:“又不知道万年县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没回来,我怎么能把底儿都透给他们呢?”

两人往后院去,祝大也察觉到了金大娘子的不喜,说一声:“我也去看看。”给张仙姑使眼色,让她跟自己一同去。

张仙姑想的是:都走了,大娘子不是更不高兴?我得陪一陪,她就算打我骂我,我也挨着了,只别赶我们走。这儿好歹是个官儿的家,他们还顾忌点儿,等到了自己家,怕不是要杀上门来?!老三年前就是被这么抓走的!那可不能回去!

她怕。就硬着头皮呆在金大娘子面前陪小心,金大娘子也尴尬,她的心事也不太好给张仙姑说,两人都讪讪地胡说八道点“柴炭要买了”之类的。张仙姑抢了小丫的活计,又给金大娘子盛饭。金大娘子道:“哎,大嫂,你坐。咱们都是心里没底的人。等他们怎么说。”

…………——

祝缨带了金良到了后院,给他看了泼了油的干柴,又指着柴房里说:“喏,火是从这里烧起来的,人进了柴房里,在这儿站住了泼的油。这个地方,救火的邻居们给踩了,不过这儿还能看得出来,这个人在这里站了一阵儿。”

在柴房外,又指了几处画的圈:“这几个鞋印方向不对,印子也不对。救火的人来去的脚印是这几个,脚尖是朝这儿的,他们提着桶或者脚,脚掌使劲儿的地方不一样,脚印的深浅位置就不一样。”

又将金良带到墙边,架起梯子,指着一处说:“这就是没跟他们说的了,这墙头上有手印,应该是翻墙的时候本事不够,借力的时候用的。你这墙头,积了灰,手印就留下来了。这个我没对别人讲,地上已经踩乱了,怕他们再把墙头弄乱。你看了,拿个章程,要怎么报上去。”

又给金良指了她发现的逃跑路线,一路到了大街上的排污渠。

金良都看了,说:“你小子,够厉害的!唉,七郎选你到大理真是对了!”

祝大强行插了个话,对金良说:“金兄弟,要不,你去问问郑大人?请他帮个忙?”

金良和祝缨都不愿意有事就麻烦郑熹,都说不用。祝大道:“可丞相家……”

“爹,你别担心这个了。大不了,我去把贼人找出来。”

金良道:“你在说什么呢?你还温书呢!怎么能耽误?你现在能有什么用?不如温书考试,授了官才能顶用呢。我去找万年县!”他虽然是个六品,万年县未必买账,但是天子脚下有人往朝廷命官家里放火,还牵涉到丞相公子,万年县必得给他一个说法!

“就这么定了!”金良说,“都去吃饭,外面的事儿有我!你们安心住着,好好温书!”

一家之主拍板了,柴房的残局收拾一下,金大娘子就得安排着再买柴炭、收拾厨房和被水泡坏的地面,重新把日子过起来。祝家又回到了前院,祝缨就还得温书。整个家里,除了金良,人人就都有了点心事。

金良去了万年县,不想他才到万年县不久,金宅就来了一伙人自称是陈相府上的。这些人的衣着一看就不简单,打头的一个管事模样的人穿绸,后面跟着的几个人虽然是布衣,却都是全套的,衣裳也不旧。还带着车马。

为首的先递上了拜帖,再说:“求见此间主人家。”

金宅这里,金大娘子就先不安,她也没见过丞相家仆人,分辨不清真伪。祝大、张仙姑就更闹不清楚了。

还是祝缨出面接待,她说:“咱们也不认得相府的人,实在分不清真伪,还请等大哥回来了再说。”

相府的人模样很有礼,态度却很坚决:“还请小郎君不要为难我们下人,委实是相公有请。”

金大娘子等人都怕她得罪了这些人,但又不知道要怎么应付相府之人。金大娘子道:“我家官人去了郑侯府上,你们有事,等他回来再说,我妇道人家什么也不懂。”

管事道:“娘子何必自谦?既来请,就是有理由的。”

金大娘子没了对策,祝大和张仙姑也没了到冯夫人门上闹的那股勇气,都有点怯了。

祝缨道:“哦。来福,关门!送客!”

管事惊讶道:“小郎君,您这是?”

“为难你们下人。”祝缨面无表情地说。

管事知道遇到了硬茬子,忙陪笑道:“是小人不懂事儿了,还请小郎君见谅。”

祝缨道:“你很懂事,是我们不懂事了。你也不必与我这不懂事的说话。”叫关了门,随便他们爱哪儿呆哪儿呆着去。

管事的没料到世上还有这样不卖面子的人,小兔崽子十分难缠!真是年纪越小,越不懂得畏惧!

正要强行将人带走的时候,一班差役又赶到了门上:“京兆府办案!闲杂人等退散!”

金宅的人都放心了,自称相府管事的人紧张了起来,所有人都知道京兆府是王云鹤主政,他派的人来了,事情就得由着他来办了!

金大娘子问道:“不是万年县吗?我家官人去了万年县了!”

差役很客气地说:“原本是万年县的案子,然而天子脚下纵火,藐视法纪,王大人十分重视,就接手了。”

张仙姑也敢说话了:“那这些人?”

差役又问管事是什么人,管事也只好说了。差役道:“正好,苦主有了,嫌犯也有了,你也与我一同往府里走一趟吧!”

金大娘子是个命妇,不好跟差役等人一路走,免教人说闲话,最后还是坐了相府带来的车一同去了京兆府,祝缨亲自赶车。相府的人陪在车边走,管事的给个年轻的随从使了个眼色,这小子一踮脚就跑回府去报信了。

路上,祝缨给了差役一点钱,向他打听:“这一家老小,都害怕,不知道案子究竟怎么样了呢?”

差役道:“你们是原告,怕的什么?如实说就得了。”

…………

时隔不久,祝缨又见到了王云鹤。

京兆尹相召,金大娘子这样的命妇也来了,陈萌这样的公子也到了,连金良都从万年县赶了过来。陈萌冤枉得要死,祝缨还要问候他一句:“大公子,你好。”

事涉官员,京兆尹也没有公理审理此案,只在京兆府的大堂里,给双方都设了座,让他们将话说清楚。

祝家一家三口是普通百姓,没有座位,祝缨就站在了父母身前。

王云鹤还记得她,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也在案子里了?”

祝缨答道:“我是借住在金大哥家里的,正遇到了失火的事儿,金大哥早上还在营里,我就帮忙跑个腿儿了。”

王云鹤又问她身份、籍贯之类,必要将她的来历弄明白——寄住在金良家没问题,看起来也不像穷鬼,怎么就不肯认真读书呢?

祝缨也老实回答了,是才入京的,并没有家产。

王云鹤又问他与陈萌认不认识、怎么认识的,是什么关系。祝缨也不提花姐的事,就说跟陈萌是同乡,一道上京来的。王云鹤又问金良与陈萌是什么关系,金良道:“新任的大理郑家七郎是我旧主人家的公子,年前他领差南下,刚巧派了我同行,因此认识的。就是前头钟尚书办案的时候,发现了陈相公家二公子诅咒大公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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