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1195)

就这么站在了中央,她知道,若论讲求礼仪制度之类,她肯定是辩不过霍昱的。礼制就摆在那里呢,怎么辩?

她还知道,只要她站在这里,一言不发,站住了,不要哭、不要后退,就够气死某些人了。

议论声“嗡”了一下又小了下去,丞相、六部九卿等都扭头往下面看,王大夫也迈出了半步,准备维持秩序。

苏喆与祝缨的目光撞上了,她不在乎别人,只在乎祝缨的态度。苏喆视力好,清楚地看到祝缨平静的表情以及比表情还要平静的眼睛。苏喆脑袋里的血又慢慢地流回了身体里,她深吸一口气,牵了牵唇角。

祝缨没说话,陈萌说话了。祝缨表面上看是与这个任命没有关系的人,而陈萌掌吏部,任命被质疑,需要吏部给个解释。陈萌位高权重,但是决定快刀斩乱麻!因此不让吏部的属官出面,而是亲自喝道:“苏氏母女累受国恩、从无辜负之举,有何不可?”

公开支持女人上朝,郑熹与陈萌肯定不能同意。但是拿苏喆借题发挥,二人心中都有点不痛快。苏喆是怎么来的,二人都心知肚明。陈萌更是从陈峦那里听到过关于对西番的一个策略。

现在霍昱在朝上来这一段,真是不知所谓!

霍昱道:“长此以往,是不是许了女子为官?天下秩序,岂不是要乱了?”

苏喆想说话,又努力忍住了,她现在说不出好话来。她可真想说一句:你是要赶我滚蛋吗?我回家之后可没有现在这么好说话了!

陈萌对皇帝解释道:“授苏鸣鸾之职在二十年前,苏鸣鸾以女子之身,见识广远,请受羁縻,南境遂安。从未见乱起。”

霍昱道:“彼时獠人亦力竭,不能为患……”

林风又一大步迈了出来。

“嗡”,又嗡了一阵,这次嗡的时间比苏喆站出来还要长。

皇帝看了看祝缨,只见她一脸平静,皇帝又看窦、郑等人垂下眼,问:“丞相以为如何?”

窦朋对此事是睁一眼、闭一眼,可有可无的,甚至有点嫌霍昱多事,因此一言不发。陈萌已经说过了,李丞相犹豫了一下,道:“霍昱所言也不无道理。”

冼敬道:“胶柱鼓瑟,理从何出?既知其来历,便当知‘从权’二字怎么写!”

霍昱的脾气也上来了,他并非针对苏喆一人一事,谁不知道蛮夷酋长是特例?但是苏喆是个女的,任命她也得把话给说明白了。冼敬先是扣了他的奏本,现在又置伦理纲常于不顾,这是要干什么?

霍昱不干了,他盯紧着冼敬道:“既然是‘从权’,就须得说明……”

说明什么?我还弄了一堆女丞女卒呢!祝缨截住了他的话头:“这是朝堂,你有事便就事论事。清谈误国。”

霍昱更生气了:“礼义之争,分毫不能让!这难道是清谈吗?”

祝缨不动生色地道:“我只知道边境安宁不是清谈。”

郑熹也适时站出来说:“不错,是该就事论事。陛下,臣以为苏喆可以任职。”

皇帝本来也不觉得苏喆当个官有什么不妥,打一开始祝缨就给他讲解了梧州的前因后果,他还是岐阳王的时候就接受了这么个现实。

皇帝道:“可。”

霍昱气结!

…………

朝会散后,皇帝将祝缨、苏喆、林风都留了下来,又将霍昱也留了下来,要为双方开解一二。

祝缨无所谓,她只要不在朝上公开讨论女人是不是能够当官就行了。至于霍昱私下里怎么骂,随他的便好了。苏喆做不做礼部的郎中,其实问题都不大,文职不行还有武职呢,总是能够给安排好的。

她的心态是比较轻松的,苏喆的气也渐渐地平了,斜睨了霍昱一眼,没说话。她也打定了主意,要卖皇帝的面子。林风不吭气,却狠狠地剜了霍昱一眼。

林风很讨厌别人叫他“獠人”!此时他只恨自己的嘴不够利索,不能好好骂霍昱一顿!

转到了后殿,皇帝率先殿:“今天说的都是国事,切不可多想,更不要将怨气带出去。”

祝缨先应道:“是。朝上更热闹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他们年轻,经的见的少,容易一惊一乍。”

苏、林二人老实向皇帝行礼,皇帝又将他们好生安抚一番。

苏喆道:“臣并没有生气,只是伤心。倒不像是个‘獠人’,倒像是个‘外人’了。”

林风马上跟了一句:“就是!我们在梧州的时候,义父从来待我们都是一样的!也没见分什么内人外人。”

霍昱原就不是个笨人,此时也看明白了,这哪是开解啊?这是让他跟这两个毛孩子服软呢?他认为自己没错,看皇帝的样子,不由有些寒心。

“旁的犹可,臣绝不认这‘清谈误国’!”霍昱一个须眉男儿,眼睛里泛起了泪花。天地良心!他可是一片公心!再看看这朝上,就这么“从权”了!

皇帝也有一点点的尴尬,他掩饰地咳嗽了一声,对祝缨使了个眼色。

祝缨走到霍昱面前,盯着他的眼睛问他:“苏喆,可不可以做这个官?”

霍昱顶着皇帝的目光,硬着头皮说:“现在说的不是她这件事。”

“如果她可以,那你说的那些,就是清谈!”祝缨毫不客气地说,“你官居五品,身着绯衣,日与大臣论国政,若只知胶柱鼓瑟,便也不必与进出你府里的学子高谈阔论什么‘取仕新法’了。三代之时没有科考,圣王之制,举荐而已。那个时候,孔孟都还没出生呢。”

在霍昱愕然的目光中,祝缨从容说:“书生意气,你不会指望他们只在你面前慷慨激昂吧?都已经宣扬到大街上了。改只改对你有利的不给别人喘一口气,你不能把好处都占尽了,什么都是你说了算,谁也不是你的傀儡。朝廷会选最适用的,而不是调门最高最会自我标榜教训别人的。”

霍昱背上一寒,心道:难道相公们今天是因为这个?那冼相公?

他无心再争辩下去,皇帝、政事堂都要“从权”了,他又何德何能?

霍昱心中认定自己没有错,他委屈极了!冼敬自己没能耐,自己不过有二三志同道合的好友,这就要被忌惮上了吗?如此内斗,能成什么事?他觉得冼敬已经背离了初衷。

他对皇帝道:“陛下,臣看到什么,就说什么,若非政事堂扣了臣的奏本,臣也不会出此下策!”

皇帝又做了一回和事佬,道:“误会解开了就好。你也是,该先问一问政事堂的。”

“是。”

祝缨也顺着说:“政事堂事务繁剧,下头又报灾了,他们先紧着要紧的事儿忙也是有的。既是误会,说开就好。”

霍昱心里根本没说开,但也不能在皇帝面前争吵起来。

皇帝满意地道:“好啦,你们都不要放在心上,中丞也不是因为私怨,尚书更是一片公心。苏喆、林风,你们两个也都不许再恼了,都要用心国事。”

几人一齐答应了,皇帝自觉做了一件好事,满意地让他们离开了。

四个人出了门就分成两拨,林风冲着霍昱的背影直翻白眼,被苏喆给拉住了。祝缨道:“你们俩,跟我来。”

林风蹦了过去:“干嘛呀?”

祝缨道:“送你们去见你们的上官。”她往林风脸上的淤青看了一眼,意有所指。

林风“啪”一下盖住了脸:“别别别!不用!我自己去!”他的语气十分的惊惶,“并不是我受到排挤的!本来好好的,您再一去,是显得我有靠山了,也显得我没本事了。等我真被欺负了,再求您帮我出气,成不成?”

好说歹说,祝缨才放他自己走了。

苏喆跟在祝缨身后,她需要。

“阿翁,我想做点事。前几天您带我去拜访姚尚书,姚尚书照顾我,给我另拨了一处屋子,什么事也不让我干。”

祝缨知道苏喆的难处,特意带他拜访的姚臻。姚臻与她是老交情了,互相帮了不少的忙。祝缨把苏喆放到礼部,姚臻也只当是苏喆过来蹭个履历,日后好回老家继承家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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