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1201)

温岳马上说:“臣护送陛下过去。”

皇帝笑笑:“就在京城之中,不用这许多人,劳师动众的,太后又要念叨啦。你在宫里,有人问起,就说我去北苑了。”

“是。”

施府离宫廷不远,皇帝很快就到了施府门口。施府门上的人不认识他,但是郝大方露了痕迹——他一看就是个宦官。

很快,施鲲便亲自出迎。

皇帝抢上前扶住了施鲲:“从冷家出来,一时感慨,来探望一下老相公,老臣渐次凋零啦。”

施鲲道:“我们这些人,活得也够久的啦。”

两人一边走,施鲲一边迎皇帝到了正堂,请他坐下,自己在下手作陪。两人先说些感慨,细数了一下当年的老臣,陈峦是太子没怎么接触过的,但是王云鹤等人则不然。算起来,君臣二人送走了不少老相识。

施鲲感慨道:“臣不知何时去见他们,总觉那一天不远了。”

皇帝忙说:“老相公何出此言?我还有许多事要请教老相公呢,没有你,朝野都不安心。”

“陛下过誉啦,臣也没有那么重要。”

皇帝道:“是真心话,只说这政事堂,就够头疼的了。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还想请教老相公,眼下情势是好是坏?朝中纷乱,我又该如何应对?冼、郑二人单看似都是栋梁,放到一起就容易生出事端来,这恐怕于朝廷不利吧?”

施鲲微微一笑,道:“不就是争闹吗?只要他们不祸害到了天下百姓,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话与祝缨说的有点相合了,皇帝道:“那他们相争……”

施鲲道:“人岂有想得完全一样的?陛下不以二人为奸佞,就要容忍他们,用好他们。二人各有所长,用他们的长处就是了。陛下不要朝令夕改,请以江山社稷为重。”

这话他好像也听过。

皇帝又点头,看来大面儿上自己的理解也没有错。他接着就是向施鲲请教一些比较具体的事情了,比如:“老相公看,如今哪些人可堪造就呢?”

施鲲笑道:“世间多能臣,只要陛下留意,就能看出来的。锥处囊中,其末立见。岂用他人多言哉?”

君臣二人聊了很久,皇帝才起身离开。他前脚刚走,施季行后脚就回到了家中,他脸上带一点笑意。直接升到鸿胪寺卿,算是超擢。施季行心中有数,这应该是父亲劝退了李丞相的回报之一。

他回家向施鲲汇报了此事,施鲲道:“知道啦。唔,鸿胪寺……”

施季行笑道:“我抽空去祝府拜会一下老上司。”

施鲲也笑道:“知道就好。”

…………

施季行升职的消息传出来,许多人都很开心,亲朋也有亲自到贺的,也有派人送了礼物过去的。鸿胪寺也很高兴——终于又盼到了一个靠谱的上司了。

之前的冷云、沈瑛都是什么英雄人物!

只有沈瑛心中不是滋味,他在这个位子上好久了,一直不得升迁。连后来者如祝缨,都升做尚书去了,他还是个少卿!施季行做少卿比他还晚,如今混成他的上司了。这……有个丞相父亲就是好啊!

他低头看了看才拿到手的祭文,这是学士写给冷侯的。冷侯死后,极尽哀荣,不但场面大,亦得袝葬。本以为冷云丁忧,自己能够代掌鸿胪,证明自己的能力的,如今……

可是眼前的差使他还得办好,冷云的脾气他是知道的,若有疏忽,冷云绝不会比其他人更好说话。

沈瑛如鲠在喉,借口忙冷侯的事,总不在鸿胪寺里,免得看着施季行心烦。直忙到冷侯入葬,他才蔫头耷脑地回到了鸿胪寺。

施季行已经与祝缨见过面了,祝缨在鸿胪寺经营数年,施季行在鸿胪寺养出自己的心腹之前,祝缨留下的都可算是他最可靠的人了。沈瑛出不出现,施季行倒是无所谓。沈瑛的履历他知道,且也知道沈瑛将迁到工部做侍郎去,也就不去在沈瑛身上立规矩了。

看到沈瑛回来,他还很和气地说:“勤劳王事,必有后福。”

沈瑛苦笑一声,勉强道:“大人过奖了,尽本份罢了。”

施季行也不向他直接透露消息,仍是夸奖他是会有好结果的。虽然看出来陈萌对沈瑛不怎么亲近,但是这个好消息还是让陈萌告诉沈瑛为好。

施季行想得很好,哪知陈萌没有提前通知沈瑛,沈瑛是被一个突然的好消息砸到头上的!

他接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呆在了当场,空张着口,声音都变调了。

施季行忙为他遮掩住了,又提醒沈瑛要写奏本等等。

沈瑛突然之间回过神来:“是是是。谢陛下,呃,哦,多谢提醒。我这就,哎哟,这个……”

他语无伦次,实在是高兴坏了。施季行看在眼里也不点破,又命人帮着他办交割。心中有点疑虑:陈相公的舅舅竟是这个样子!他弄来的吴某,可别也是个轻浮之人才好!

施季行很看不上沈瑛这个样子,却装得很客气,握着他的手臂将他带出。

沈瑛在鸿胪寺里忙了一天,晚上回家仍然兴奋着。沈夫人与他说话,他也答非所问,沈夫人推了他一把,问道:“你怎么了?丢了魂儿似的!”

沈瑛笑道:“我如今是工部侍郎啦!”

“哎哟!”沈夫人也高兴了,“我就说,阿归好了,咱们也能沾光!焉知不是看在她们母子的面上?”

沈瑛的笑容敛了一敛,严肃地说:“胡说!朝廷大事,怎么会是因为后宫妇人呢?我兢兢业业几十年,论资历论辛劳早够啦!岂是因为裙带?!!!”

沈夫人嗔道:“知道啦,你与我吼什么?哼!难道阿归真没有一点儿助力么?”

两人又拌了一回嘴,年轻的时候,她是只会向丈夫哭的,到老反而敢与丈夫辩论了。

沈瑛弄了个不太开心,终于开始冷了。

此后,他先与鸿胪寺办交割,再去工部赴任,前后忙了小半月,才稳稳坐在了工部,时间也早进入了冬天。

侍郎的待遇比少卿要高一些,朝廷发的比以前多了。但是鸿胪寺可比工部更富,自己补贴的反而比之前少了,一来一去,沈瑛的收入反而少了。沈夫人又埋怨:“怎么官儿升了,俸禄倒少了?你是不是拿出去干了别的了?”

沈瑛见她有怀疑自己的意思,也是生气:“岂有妻子拷问丈夫的道理?”

“我还不是为了家里?”

沈夫人是预备给娘家送份厚礼,往宫中侄女那里也多送些钱的。严家没什么家底,严归一个宝林,俸禄也不多,皇帝有赏赐也没到随她取用的地步。沈夫人希望严归在宫中不那么寒酸,想给她补贴一点,毕竟是脸面。

在沈夫人看来,侄女儿是聪明的、前途无量的,现在照顾侄女无论为了什么都是很合适的。

哪知丈夫往家里拿的钱还少了,不免一愁。她至今仍然认为,丈夫这升官,与侄女得宠有子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她嘀嘀咕咕的,用不肯住口,沈瑛又生一回气。此后为了这件事沈夫人唠叨个不停,沈瑛升了官反而不高兴,直气到了正旦。沈夫人也有了机会,陪同严归的亲娘一同去宫中看望一回严归,送了些钱给她。

正旦,后宫也都得到了些赏赐,位份却都没有升。沈夫人别的先不管,只管看着严归生的孩子笑:“哎哟,真好!可算苦尽甘来了!”

……——

前朝也是一片其乐融融。

皇帝比先帝像样些,虽然手段还显稚嫩,但做事还算有章法,所有人心中都是一宽。

施季行的心情尤其的好,新来的吴少卿竟然还算能干。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是做事却不像沈瑛那样慢半拍,该进不进、该退不退的,吴少卿比较果断。正旦朝贺的任务,做得比较好。

祝缨在人群中,心情也不错。今年,梧州各家也派了人过来,郎锟铻的儿子郎睿终于到了一个可以比较放心让他出远差而不太担心病累死的年纪了,虽然个头也不高,但也有了小少年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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