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1211)

晚饭时,金羽笑着说了兔子是郎睿买的,郎睿不服气地道:“甭管是买的还是打的,总是让家里吃到了!”

一群小鬼吵了起来活像将整个集市的鸡鸭鹅都搬到了家里来。

热闹的晚饭之后,祝晴天求见祝缨。

祝缨心道:姚臻才接手京兆多久呀?这就又有事情了?

她对祝文道:“带到书房里来吧。”

祝文出去一会儿,将人领到了书房。祝缨看祝晴天的样子,不像是遇到极惊惶的事情,便等她先开口。

祝晴天一抱拳,道:“大人,今天与郎君、娘子们出门,听到了一件怪事,我常得有些怪。”

“哦?什么事?”

“一个国子监的学生吊死了。想不开自裁的人也不少,冬天冻饿而死的也不少。这本不是什么惊人的事情,您又给国子监拨了钱粮,据我所知,学生有事,国子监也会关照一二 。照说,连他一口棺材国子监都能拨给他的,断不至于有现在这样的议论。”

“什么议论?”

“说是,死得冤。我让他们打听了,说是是国子监里受了气想不开就自·杀了的,没人害他。可是议论的人很多,尤其是书生们,听说,他们在灵前还打了起来。”

祝缨道:“很好,明天继续打探。”

“是。”

国子监死个把学生,也不是什么大事,学生打个群架,也不算大事。这年月,无论是什么年龄的人,死亡都不是罕见的事情。国子监是杨静的地盘,出了事,也是杨静第一时间处理。万一这事没下文了,她再管这个闲事也不迟。

相较之下,祝晴天遇事敏锐肯去打探消息,才是更让祝缨高兴的事。

次日,她也没追问这个事,祝晴天依旧去打探消息。祝家的人与祝缨有一个共同的毛病:不太了解文人。祝府随从的识字率可能是京城最高的,但是都不够“雅”,不够了解仕林。

祝晴天手下的无赖多,无赖们就更没什么墨水了。

连着三天,也只听说学生们起了争执,是因为学问的流派问题,再深入了解,祝晴天也有些搞不太懂。事情不大,祝缨也不催她。

便在此时,霍昱上表,弹劾了杨静和姚臻!

他这一次却是没有将奏本递上去由上司筛选之后奏给皇帝,而是自己直接在朝上奏上,所以政事堂里没一个知道他又要闹这个幺蛾子。他的上司御史大夫也是一脸头痛地看着他——上司也不知道。

各色目光之中,霍昱不为所动:“逼死学生,京兆竟也无动于衷。”

……——

祝缨惊讶地看着霍昱,心中充满疑惑:这是要干什么?

霍昱与冼敬有些疏远,这事儿祝缨是知道的,但是杨静一门心思的教学生,跟党争又有什么关系?杨静与冼敬也不亲近啊!国子监学生出了事,总要给杨静时间去查明原因、善后。这么着急归因杨静,是什么意思?

杨静这个人,也不结党,也不就朝政发表太多的议论,说得最多的事情就是跟户部要钱。自打祝缨自觉给钱之后,他连这个事儿都很少在朝上讲了。

孤身在京,洁身自好,私德也很好,不蓄妓妾,也不奢侈铺张。他甚至比刘松年还和气!

不是说不能把学生不得志的问题归咎于杨静,而是这个事儿,以霍昱的出身、立场来说,不太应该当朝把杨静树成个靶子打!

此外还有姚臻,姚臻算是郑、冼两党相争时的中立派,哪怕霍昱现在不能说完全是个冼党,他也与姚臻没有什么直接冲突。祝缨觉得,比起参姚臻,霍昱参她的可能性还更高一些。

但是霍昱却偏偏参了这两个人!

皇帝也有点诧异,问道:“可有此事?”

杨静的脸色非常的难看,他出列奏道:“确有学生自缢而死,却非被人谋害。”

姚臻也出列,说:“听闻有此事,确是自经而亡,没有疑点。”

霍昱却说:“怎么会没有?!杨静治学,也是顺者置诸膝,厌者摒诸渊!他于国子监中考核,所出题目颇有偏向!”

说到学问,祝缨就更不便插言了,她看了看冼敬,只见冼敬的嘴唇抿成了一道线。再看看岳桓,却见岳桓目光显难得阴沉了起来。再看王叔亮,王叔亮的眼睛也透着生气。

皇帝道:“着大理寺详查。”

祝缨熬到了散朝,见岳桓等人凑到了杨静身边,自己也踱了过去。她也不说话,就听他们说什么“学派”之类。很快大致弄明白了,就是这个死了的学生,所治之学与杨静是不同的流派,彼此的意见相左。

杨静选学生去推荐做官,当然是要推与自己意见一致的人。这学生眼见无望,留下遗书控诉杨静排斥异已,然后上吊自杀了!

岳桓道:“国子监不推,他还有别的路子,这以死相逼,心胸也太狭窄了!难不成他进了国子监,师长就必得给他一个官做吗?!可笑!”

杨静沉声道:“我也有错。”

“怎么能这么说?”

王叔亮也低声说:“此事恐怕有蹊跷,且莫灰心,待大理寺查出来再说。”

祝缨这才说了一句:“不错,这人死得奇怪,一会儿咱们聊聊。”

杨静低声道:“门户之见,没什么好奇怪的,”又说岳桓和王叔亮,“子璋天真烂漫,你难道不知道?”

然后他又给祝缨解释了一下,这些读书人,这个“道统”之争,是能打死人的。一个学生,因为观点的不同,拿命来碰他,并不是什么诡异的事。

杨静这一派的观点虽然是不错,但是也有与之相对的观点,这个祝缨就弄得不是特别明白了。她自己的经史学得杂乱,主要是听了王云鹤讲了点。在梧州的时候,也是薅了王云鹤的文章让学生背,学的与杨静等人也不一样。但是她的学生们有她护着,不大用讨好别的师长就能有个出身。

刘松年对她最大的用处是识字歌,并不是教授这许多的学问。

苏喆等人虽四处求教,但受祝缨的影响,她们只管“有用”就行,不在乎你是什么派的,什么好用就拿来用。挑挑拣拣地学,扎心的内容她们就权当放屁。

祝缨是一个杨静入京前甚至不知道杨静的人,现在让她马上整清种种学术也是有些难的。她想了一想,转去先找陈萌。

陈萌虽然也算是纨绔出身,但是现在这个情况下,或许是最客观也最能给她捋清楚事情的人。

……

祝缨去找陈萌,岳桓也不客气,去找郑熹了。

政事堂里,丞相各自到了自己的小房间,祝缨与陈萌两个独处之后便向他请教。

陈萌诧异地道:“你怎么也糊涂了?谁教出来的学生听谁的!谁出题考学生,考出来的必是知道自己心意的。以此为准,选出来的学生步入仕途,其政见也就自然与谁的一样。这哪是学术流派之争,这是权位之争!”

他就很奇怪了,他们一直以来不就是做的这种事吗?弄与自己意见一致的人当官、升官这事,自从他管吏部就干得更加明目张胆。怎么祝缨还问?

祝缨顿悟!

“我……我以为他们……做学问的……艹!”

大意了!

陈萌难得见祝缨有这么纯真懵懂的时候,不由失笑:“你这个样子可真是难得。”

祝缨却笑不出来了:“如果是这样,只怕杨静要坏了。”

“怎么就坏了?”

“那是他的学生,学生以死明志,他的心里恐怕会过不去……”

“不至于吧?不是他亲传弟子。”

祝缨摇了摇头:“他身上的君子味儿比别人重。”

陈萌道:“那还等什么?让裴谈仔细查明死因!”

祝缨心道:难!死因?要是我布局,只要告诉这个学生,你的死是有意义的……他能真自缢。查到哪里都是自·杀。

陈萌道:“莫愁,小小年纪就气量狭窄,陷师长于不义,便是自杀,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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