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1238)

小冷将军道:“不可掉以轻心,派出斥侯,再探他身后,传我的令,各营警戒!”

“是!”

斥侯飞奔而出,小冷将军却顶盔贯甲,佩刀,命人将昆达赤的使者带到大帐来说话。

来使已经预料到不会得到太礼貌的对待,老头儿也忍得住脾气,真个跟着士卒,被两排兵士夹在中间“护送”到了大帐外面。他的随从们被间隔在了远处,只有正副使与通译得以进入。

小冷将军就是要给他一个下马威,到得此时,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共识——这场仗纯是因为西番人自己内乱弄出来,他们属于白挨,差点当人家垫脚石了。他能有好脸才怪!

小冷将军虎着脸,先是质疑:“你真是使者吗?”

使者拿出了昆达赤给的信物:“这是昔年入朝时蒙先帝所赐之物。”

小冷将军验看了,见上面有内造的印记,冷哼一声:“你来做什么?”

使者道:“受我主之命,前来讲和。”

小冷将军没一点儿尊敬老人的意思,开始嘲讽:“怎么?昆达赤不打了?我还等着与他决一死战呢!嘿!因他为乱,朝廷调动这许多兵马钱粮,他想停就停了?”

使者倒也不慌,虽陪一点笑,话却有条理:“此战非我主所愿,实是被逆贼胁迫,不得不为之。幸尔天兵神威,令逆贼胆寒,我主才能趁机做主,命我前来讲和。”

小冷将军又冷了一会儿脸,说了一些“折我许多兄弟,这账要怎么算。”之类的话,接着见好就收。这件事不是他能够做得主的,甚至不是祝缨能做主的,得上报朝廷。小冷将军思忖再三,没敢把事搅黄,而是命人把使者暂时安置在自己营中。

当天晚上,斥侯来报:“未见敌军蹑后埋伏。”

小冷将军这才派人去通报给祝缨,并且准备好队伍,“护送”使者前往幕府。

信使先到幕府,如此这般一说,幕府诸人既高兴又不满足。陈枚嘀咕道:“这就要议和了?还没过瘾呢!”

路丹青、桑大娘两个也暗暗点头,她们觉得自己好冤,明明主意是不错的,还挨了打,耽误了上一场大战!

祝缨扫了他一眼:“兵者,凶也,能不动还是不动的好。年纪轻轻,就这么沉不住气,要把人命当人命。”

“这一顿没把他们打痛、打怕,只怕以后他们再有什么事儿,又要叩边讹诈了。”陈枚马上解释。

祝缨道:“你道我不想?不好弄。西番气数未尽,朝廷却有些后续乏力了。如今就算勉力攻克,如何善后也是件麻烦事。不能管杀不管埋呀。”

陈枚读圣贤书长大的,也知道这个道理,哼唧了几声,不再叫着要打仗了,只是说:“您说的,以后接洽使者的事儿,要交给我的。”

“当然。”祝缨说,这方面她还是比较相信陈枚的,陈枚生长在宰相家,许多事情耳濡目染,举手投足间自然而然就知道一些事情要怎么办。这一点是整个幕府里其他人比不了的。

桑大娘轻轻捅了一下路丹青的后心,路丹青道:“义父,那我们呢?就这样了?就算议和,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弄好的。让我们去冷将军那儿替一替阿发吧?”

郎睿他们被派往了前线,打得有板有眼,路丹青有些眼热。

祝缨道:“你不用管他们,我另有事派给你们。”

桑大娘挺身而出:“下官亦可协助路校尉!”她喜欢称呼路丹青的官职,就像她自己也喜欢别人叫她一声“大人”或者“官人”一样。

祝缨道:“正要用到你们。你二人率部去冷将军处,告诉他,万事小心,要防着偷袭。”

陈枚道:“昆达赤耍诈?他敢?!”

祝缨道:“不止是他,我要是他的哥哥,知道他一旦与朝廷和议就能腾出手来收拾自己了,必然要搅黄这件事。所以啊,这使者得好好地过来,好好地上京。”

陈枚道:“便宜昆达赤了,咱们不但为他重创了别部,还要护他周全。”他一想起来自己外袍被扒就恨得牙痒。

祝缨道:“又不是为了他,为了朝廷、为了边境安宁罢了。经此一战,他也伤了元气,西番境内反对他的人也不少,哪怕励精图治,他没个十年八载也缓不过来。丹青,你们俩带一千人马去冷将军处,就在那里等候。等二郎路过,你们护送他去昆达赤处,冷将军连日鏖战,我怕他兵马疲惫。”

“诶?”陈枚发出疑问。

祝缨道:“哪怕是要把使者往京城送,也得给昆达赤一个回信。你自己要的差使,当然要你去。今时不同往日,上一次两军对垒,战场在将士身上,你一个使者不至于被针对太过,如今议和,战场在使者身上,一旁有人虎视眈眈,当然要注意安全。”

“哦哦!”陈枚连连点头,“处境不同了,危险也不同了。”

“行了,都准备去吧。你们仨,要是再自作主张,就不是二十军棍了,你们的脑袋是暂寄在你们脖子上的。”

三人脖子一缩,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是。”

他们三个离开之后,吴沛又凑了一上来,眼巴巴地看着祝缨。祝缨道:“看我做什么?使者来后,你陪同,这两天你去找一个合用的通译。”

“是!”吴沛大声答应。

…………

五日之后,小冷将军派了三百人护送着昆达赤的使者到达了幕府。陈枚昂着脖子,身侧跟着个吴沛,歪嘴笑着等着老头儿:“老先生,别来无恙啊!”

当日扒他衣服的不是这个老头儿,老头还客气地拦了一拦,没拦住,哀声叹气一回也就不再管了。陈枚没给老头儿也扒了,还出来迎接,是个有礼貌的年轻人。只是这脸,就没有特别的真诚了。

通译把话给翻译了。

老头儿作羞愧状,道:“贵使,惭愧,惭愧。”

陈枚不在辕门与他磨牙,而是说:“节帅正在恭候大驾,请!”

一行人到了大帐,帐前列了两排戟,老头儿心里没底,半真半假地作受惊状跟着陈枚进了大帐。帐中两排坐着不少人,有文有武,大多数都是年轻人,脸上透着一股子生机。

使者行了个礼,抬头一看祝缨,惊道:“座上莫不是当年的祝大人么?”

通译还没说话,祝缨已经点了点头:“是我,贵使,好久不见呀!当年,昆达赤还不是番主,为人直率可爱,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呢?贵使当年就陪在他身边,这些年,竟没有规劝一二吗?”

使者仍是用番语说:“惭愧,惭愧,竟不能辅佐好我主,致使人主为人所迫,不得不与天-朝为敌。”他又将与小冷将军说过的话再说了一遍。

祝缨道:“这么说,国主现在能做主了?”

两人没有用通译,而是各说各的语言,居然能够聊得来。陈枚扯过通译,小声给他翻译。不但是他,幕府里被祝缨捎带过来的杨静的学生们也是愕然。几个月来,他们只道祝缨军政、民政拿手,不想竟然……

那一边,两人已经寒暄完了,祝缨先安排使者休息,自己也要往京城去报讯。

使者被请去休息,陈枚好奇地问祝缨:“节帅,您懂番语?”

祝缨道:“我是在鸿胪寺管待过四夷,怎么能不略懂一点语言?”

是真懂!陈枚半张了嘴,又觉得这样子有点蠢,忙闭了嘴。祝缨道:“你去管待他,盯紧了。”

“是!包管不叫他瞎打听!”

幕府的年轻官员们也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节帅居然还会番语”这个消息,祝缨却不肯让他们都休息了:“使者既然来了,这场战事不会拖太久了,你们几个,有什么打算?”

几人面面相觑,都说:“愿听节帅差遣。”

“差遣什么?回京我就要解节度使之职,你们自然也不能留在幕府了,说说,都有什么志向?”

几人推了一个最年长的长口:“为国为民,但听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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