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1307)

祝缨接了信,也不当面拆,又问了顾翁家中情形,得知那位老顾翁依旧是病体支离,又是一番慰问。赵苏去京城了,赵娘子夫妻二人充当了一个圆场的角色,道是新年必有新气象,不必伤感。

众人才又重新振作了起来,祝缨设宴款待众人。

待到宴散,祝缨要回书房处理事务,苏鸣鸾与孔雀又来找她说话。

祝缨将裁纸刀放回了桌上,道:“坐。怎么?”

苏鸣鸾道:“是为盐场的事。姥说要派一个人帮帮孔雀,不知是谁?也好趁如今孔雀也在,好同他讲一讲盐场的事,过完年,她就要回盐场去了。”

祝缨想了一下,道:“就明月、明珠她们两个再带几个学徒吧。青叶,把她们请过来。”

须臾,两个明来了,都是年轻姑娘,长得端正,在祝缨面前乖巧可爱。

祝缨道:“要派你们的差了。过完年,你们就随你们这位孔雀姐姐去盐场帮忙。小妹,你看她们怎么样?”

两人忙看向苏鸣鸾,向她点头致意。

明月、明珠看着都是“明”字辈的,却又不是一个来历,俩姑娘都跟着姓祝,明月是山间逃亡家的孩子,名字倒是父母起的,然后全家都改姓祝了。明珠则是索宁家的奴隶,原本的名字居然是也是“石头”,这在祝家算忌讳,祝缨就给她起了这个新名字。

两人都是入选了祝府的随从,也曾随死了的祁泰学过些算术管账,也曾跟着侯五比划一手拳脚。虽不似苏喆、祝青君这般被祝缨、花姐放在身边随时指导,也是伶俐姑娘。

祝缨手下缺人手,俩姑娘虽然才二十出头,已经开始带学徒了。

苏鸣鸾心道:姥的心腹我都熟悉,她二人以前并不受重用,可见姥对我也是留了余地的。

当下痛快地答应了。

二人又与苏鸣鸾行礼,再向孔雀致意。

孔雀道:“我一定与她们好好相处。”

祝缨道:“好了,这几天你们先好好处一处,熟了才好做事。”

几人应下,告辞而去。

祝缨抬手拿起信拆了,信是顾同写的,内容也很有趣。顾同先是问好,恭喜祝缨又下一县。接着写了京城、朝廷的情况,就是毫无新意地腐朽着,你贪我了贪,你坑我、我坑你。此外又衍生出另一种物种:他不贪,甚至很清廉,就是纯粹的无能。本身品德算是高洁,没有任何小辫子,就是干不了人事儿,耽误了多少正事。

陈萌还算稳重,王叔亮、姚辰英等人也在尽力弥补。这些日子,仕林对祝缨颇有微词,京城也知道了祝缨要开科取仕的事,冼敬等人推动了科考验核身份,这个改动估计很快就要见邸报了。

啰嗦了一堆之后,顾同又进入了正题,先是说卓珏入京公干,两人碰了面,卓珏那位族叔卓宇也到京了,三人凑成了一局。席间,三人说了许多,一则为南士们的前路感到担忧,二则为祝缨的未来感到迷茫,同时询问祝缨有无需要效力的地方?

顾同觉得卓氏叔侄很早就与许多南士保持着联系,二人的态度也能表明一些问题,故而不敢隐瞒,写信来请示祝缨,该怎么回答?

祝缨将信装了回去,塞回抽屉,取了张纸,写了四个字——敛翼待时。南士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她也还不清楚,可不想贸然行动,又或者请他们到梧州来兴风作浪。

写完这四个字,祝缨又拿出另外一封信,对这封信,祝缨就更认真了一些。信是祝炼写的,随着年礼一道送来的,询问祝缨,是不是缺人手?如果梧州有需要,他可以辞官回来帮忙的,在哪儿都是干,梧州他也是熟悉的,且有经验,他的手下也有几个可用之人。

事情的起因,也还是那道“求贤令”,布告一出,消息不胫而走,祝炼那儿辗转打听到了有这么个事儿。彼时朝廷已经让祝缨别折腾了,祝缨也从善如流停止了宣传。有人便向祝炼求证。祝炼能过会馆将此事求证,深信这是祝缨能干得出来的事儿。

祝缨么,他老师,手边逮着谁就用谁。很符合祝炼与之相处的经验。然后又是仕林对祝缨的恶评,祝炼听着耳朵都疼了。

因此有了这么一封信。

祝缨看着信纸,好一阵儿,才写了一封短笺:家里人很想你,回来吧。

两封薄信,一封发回,另一封在士绅们辞行的时候交给了顾翁,祝缨安心过了一个新年。因陆续有人赶到福禄县打听考试的事,祝缨派祁娘子、周娓等人下山,住在福禄县里接人。

到得来年二月中旬,一是准备收宿麦、二是准备接下来春耕的时候,赵苏回来了。

祝缨笑道:“这下好了,可以有人帮我准备考试了!”

第465章 过渡

赵苏比去年离开的时候瘦了一些,两颊微微凹,五官显得立体了许多。他的须发也夹了一点点的银丝,眼睛却还明亮,整个人看起来反而精神了一些。

听到祝缨说考试的事情,赵苏久悬的心也略略放下了一些,他些番北上京城,心里最挂念的还是梧州选才的事儿。科考事关重大,选出来的人接下来是会逐步掌权的,这件事情如果不能够参与,必是一件憾事。好在他赶上了。

赵苏微笑道:“说起考试,政事堂可也很在意您在梧州的‘求贤令’呢,问的人可不算少。”

祝缨道:“他们问的什么?”

赵苏道:“不外是取士的依据之类,我便说,我也不知道,下令的时候,我已准备动身了。”

祝缨一笑。

赵苏趁势问道:“姥,您预备怎么选材呢?”

祝缨道:“当然是选可用之材,梧州如今可比不得朝廷,虽由教化、文学之类少不得人,也须有所侧重。唉,真到了要见真章的时候,孰轻孰重,可谓一目了然。你此行北上,也曾一眼看到底了?”

赵苏道:“不敢,不敢说看透了,可也见着了衰朽之相。我也只能庆幸自己追随您南下得正是时候,若是此时仍然在朝为官,又想有所建树、不愿看着时局糜烂下去,非得急死不可!”

“哦?”

赵苏道:“如今天下,仿佛一个迟暮的老人,说他死了,他也没有,说他糊涂了,他还能理事,可是从年轻时攒下的家当放到席子底下,已经渐渐被几房儿孙逐日偷取了。说他不知道吧,他仿佛又知道,还说儿孙日子过得够富裕。说他知道吧,他却仿佛不设防,金珠宝贝还是放到席子下面,锁被撬开了也不换把新的。真是……”

祝缨道:“这皇帝,也未尝不是另一种守财奴了。”

“可惜了咱们给他的钱粮,”赵苏说,“还要问梧州的产出、人口哩!我都回说,羁縻之地,各族素无文字,并无文字记述,也无籍簿可查,无可奉告,能有这些,已是您怀柔所致了。”

祝缨点了点头:“告诉了他们,也不能赈灾,还是各自安好为佳。京城其他人,还好么?”

赵苏又说了与顾同的会面,赵苏与顾同年龄相差不大,也曾是县学同学,又都是福禄县的富家子弟,是有些熟悉的,赵苏如今却有些瞧不上顾同,他摇头道:“您的故人,泰半安康,南士却不甚好。这些人,杂夹不清、当断不断,还请您明查。”

“怎么说?”

“他们狠不下心来,既不想放弃朝廷给的尊荣、权利,又不想失去您的回护、指点,”赵苏不客气地说,“未免太贪心!请您千万将慈悲之心放到梧州!这些人已经是官员、士大夫了,与梧州未必一心。除非朝廷有难,又或者想要投机,否则不会向您输诚的,至多不过利用而已。”

祝缨点一点头,赵苏看不出来她的想法,说话愈发直白了:“我若在他们的位置,要么来寻您,妄图鸠占鹊巢。要么鼓三寸不烂之舌,意欲游说您归顺朝廷,拿您做投名状换富贵!您如今的处境,只会越来越危险。以前,朝廷不以梧州为意,然而您的光辉是掩盖不住的,朝廷瞩目是迟早的事情,在阴暗处谋算您的人,只怕也不在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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