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1330)

她自知本领不差,但是进三步又退两步,耗费了许多钱粮、死伤了不少土兵,从账面上说不出去。

她知道原因,但是不能说出来。而祝缨亲自到来,不管原因是什么,落在外面人眼里就代表着“不信任”。相信她的忠诚,也会怀疑她的能力不是?

她又年轻,又是第一次将这许多“出身尊贵”的头人家的孩子纳入麾下指挥。祝青君自有一股气在,很难接受这种困境,更加不想抱怨。

但是祝缨来了,却是一句“你是主将,听你的”,面子上短暂地圆了回来。

“您来了,我们心里就有底了。”她进帐的时候,正听到金羽说这句话。

祝缨看到了祝青君,祝青君也看到了祝缨,祝缨没有坐在主坐上,而往旁边拖了个马扎,靠着主座坐了。

祝青君忙请她主座就坐,祝缨道:“你是主将,这个位子合该你来坐,我为着躲人来的。隔壁新来的刺史想逼我见面,我才不理他呢!先晾一晾他,再说。你来,你来。”

祝青君再三坚持。

祝缨道:“你是主将。我们才说呢,哪里是我来的,大家心里有底了?分明是看到你们,我心里有底了。

以往无论在北地、在西陲,我是后盾。如今,我是软肋。以往呢,我在后面,你们可以不管不顾往前冲,如今我在后面,你们万不肯闪开身子,让我、让梧州直面敌。你闪不开,就是被困死在这里了,画地为牢。长处被削了,自然进退维谷。

今天巧了,我躲人躲到你这儿来了,就不做软肋,你下令吧。”

祝青君才平复下来的心情,又激荡了起来。祝缨将她心中所想统统说了出来,也是将责任揽了过去!

祝青君道:“请您坐镇中军!我们出击!”

“好。”

祝缨坐镇,其他人出击。只是一句话,具体安排的时候又需要更细致一些。譬如祝缨手上多少兵、谁陪同留守护卫、出击的分几路、各带多少、各从哪个方向走。约摸什么时候出出,目标各是什么,是见好就收,还是一直追杀下去……

最后决定,苏喆留、金羽陪同留守,其他三人出击。二人都不愿意,祝青君道:“咱们是要轮替的,丹青、苏晟战过这一场,麾下也该休整了,你们顶上。所以现在你们留守。”

那这个可以。

祝青君又提醒祝缨:“敌人凶顽!好阵前杀人!”

祝缨道:“知道了。”

两下分兵,祝青君原本想多留些兵马给祝缨,一是为了祝缨的安全,二是带走的人太多路上容易掉队,反而误事。

祝缨道:“带足你们合用的,我这里,不用你们担心。”

祝青君等人兵分三路,偷袭粮道去了,粮仓分散也不打紧,她们也就分散着偷袭,大不了跑勤快一点!

这一边,祝青君偷人粮仓去,那一边,祝缨命人把自己的大旗给收起来,在营中树起祝青君的旗子,能哄一天是一天。

如是数日,对方联军接到消息,粮道被断。吉玛家的头人颇觉奇怪:“这不是他们能做得出来的,这么快,除非是祝青君,那对面营里的是谁?!”

桑力家的头人道:“要不试一试?要是她不在,那咱们就打过去!我非要把他们都抓做奴隶不可!”

他说得极狠,他家奴隶一直在跑不说,开战都是在他家打,粮草之类他消耗得特别快,心痛得要命!

“好!选上二十个奴隶,敲鼓!”

第478章 试探

鼓声咚咚地响起,苏喆提着刀跑到了大帐里:“姥!他们来挑衅了!”

祝缨放下了手中的书:“走,瞧瞧去。”

两人步出大帐,祝缨问:“金羽呢?”

路果与喜金虽然是不讨喜的糟老头子,路丹青与金羽与苏喆等人处得倒还算愉快,苏喆四下张望:“对呀,他人呢?金羽!快去找他来,他干嘛呢?”

金羽脸色难看地快步走了过来,苏喆一句:“你去哪儿了?是有别的事吗?”还没问完,金羽就对祝缨道:“姥,他们要开始了。”

“怎么说?”祝缨问。

“得先约束一下士卒才行,我的人在前面,新来的别叫他们顶在最前头,”金羽说,“对面会先杀奴隶的,死状骇人。新兵看完胆子也没了。”

祝缨道:“行,瞧瞧去。”

苏喆带点急切地问:“打么?怎么打?迎头痛击还是反击?还是设伏还是……”

祝缨道:“先看一看。”

无论北地西陲,她都极少亲自上阵,即使山中的“战役”她也没打过大的,更不曾见过敌我双方士兵的“大规模”的战斗场面。稳住阵脚、固守营盘也需要,亲身经历过一场,稍稍称量一下双方斤两。

因此她没打算龟缩不出,也就默许了金羽去对敌。

苏喆有点遗憾,也只得依照祝缨的安排,约束好她的下属,严阵以待,将三排巨大的藤盾挡在阵前。

那一边,祝缨却发现金羽的兵士以伍为单位,聚成了小团而非布列成大阵。她点了点头,因地制宜嘛,在山地,大规模的兵马布阵是排布不开的,小团体更灵活实用。最前面也是一个盾手,后面有长矛手,再有刀手、弓箭手,搭配得相当不错。

这不是祝县最初教出来的,侯五更擅长以朝廷官军的方式练兵,整个梧州的土兵受训之初都受这种影响。

那一边,对方果然先推出一群奴隶来,祝缨张目望去,一排五个,也列成个方阵的样子。

山地不比大平原,士兵铺得开、双方隔得也更远一点,相互之间看得也更清楚。祝缨这里也擂起鼓来,双方竟是堂堂正正面对面了。

对面头人看到祝缨这边阵列严整,不无嫉妒地说:“只有样子好看!都是只敢偷袭的小贼!”

这话说得不少同盟的头人都信了,只有他自己颇为不满。他并非不想偷袭,而是以双方、尤其是己方士卒训练的水平,不拿鼓点之类乐器声响做个标记,大部分士卒不出一盏茶功夫就得乱,仗就打不下去。

大规模偷袭,根本没办法行动。且夜里很考验视力,大部分的士卒到了夜里就成了半瞎。小规模的偷袭呢,祝青君方营盘扎得又牢,人少了很难得手——失败过两次。

桑力头人不知道他的心中还有这些想法,直接下令:“杀!”

刽子手大喝一声,揪出一个袒胸露背的奴隶来,这个奴隶的双手被反剪在背后,刽子手提起一柄尖刀就往他胸膛插进去,手法娴熟地一拉——

“哕——”苏喆发出干呕的声音。

接着是第二个,却又不是开膛,而是锤杀!巨大的铁锤敲击人体,看到的人仿佛觉得自己能够听到那种闷响。

祝缨左右看看,发现己方土兵的表情大多难看。金羽道:“就是这样,开始,他们只是杀人祭旗,砍个头,后来就干起这个来了!”

他们小时候也听说过人祭之事,但都是听说了,乍一见,受惊不小。

祝缨道:“不怪你们退了回来。”就算将校稳得住,这些土兵的心神也要受到冲击的。

说着,她张弓搭箭,将正往第四个奴隶身上片刀的刽子手射杀——说话的功夫,第三名奴隶也已归西。

这边土兵大声叫好!

刽子手死了,对面一乱,接着,又上来一个穿着蓝布衫的男子,提着刀出来一刀劈翻了一个奴隶,张口便骂。他说的竟不是西卡话,而是换成了奇霞话,仔细一听,一是骂女人,二是骂男人。骂女人是说祝青君等人乱七八糟,骂男人是说土兵居然跟着女人的裙子转之类。

祝缨扣了三支箭,连珠射去,蓝衫男子劈开了第一支箭,险险避开了第二支,被第三支箭放倒。

对面不再杀人,鼓声一变!金羽道:“他们要冲锋了!”

祝缨实在不知道这么点地方怎么个冲锋法,抬眼一看,人家压根不是骑兵冲锋——这倒对了,在这个地方,步兵乱七八糟的冲锋才合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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