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1365)

祝缨站在她那存放档案的房里一看,拢共放了一间屋子零两个书架。

蒋婉有些羞赧:“还有三个寨子没有造册完毕,是下官无能。”

祝缨道:“你在甘县做得好好的,我又将你远调,新到此地又无根基,自然是难的。”

蒋婉道:“下官定不辱命!”

祝缨又问本地学生如何:“不能让他们觉得咱们是敌人,咱们人又少,被敌人包围,不但危险,还容易发疯。”

蒋婉忙笑道:“这个事儿下官并不敢忘。”说着,看了丈夫一眼。一直很安静的“蒋婉家的”此时才开口说了学校的事:“寨子里都是不识字的,晚生便想,也不必拘着二十四十的名额,都是从头学,愿意来上课的,我都教。末了要定名额的时候让他们考试选出来再深造就是。”

祝缨看着这个奇人,觉得他人不错,道:“很好。我印书、立碑,原就是想要更多的人不做睁眼瞎。”

这个年轻安静的男子显然高兴了,嘴抿了一下,颊边显出个浅浅的酒窝来。

“一个人能干的事有限,没有事事都能如意的。她忙,家里你多担待。”祝缨说。

男子点了点头:“是,晚生……”说着,他的表情亮了一下,有点犹豫地看了看妻子。

蒋婉会意,对祝缨道:“大人,能否为小儿赐名?”

祝缨看了看祝青叶,祝青叶点了点头,悄悄地咬耳朵:“已经告诉她啦。”

祝缨道:“好呀。”

蒋婉让保姆抱出孩子来,是个胖乎乎的小男孩儿,一直睡着,蒋婉犹豫要不要将他叫醒。祝缨是不在乎小婴儿理不理她的,她更希望小孩儿别吱声,因此也不抱孩子,就给孩子取了个名字“延年”,蒋延年。

这名字取得中规中矩,新手父母也挺高兴:“好好长大就好。”

祝缨状似随意地问蒋婉:“你家乡父母,打算如何?”

蒋婉的笑容僵了一下,道:“我是不能回去了的,他们也是不愿意过来的。何苦再为难彼此呢?”

“要捎信回去就找青雪。”

“是。”蒋婉虽然答应了,但看表情似乎没有去找祝青雪的打算。祝缨一向不爱多管闲事,见状也不再多问。

要启程时独不见苏喆,祝青雪出去寻找时,看到蒋婉正在与苏喆说话,正说到:“新迁来的人分地,要既看人、也看户,一户人多、一户人少,要是分得一样多,那人多的不敷用、人少的种不来就抛荒了,又或转租,便生出贫富来。人多者不忿,怨恨、争斗也就来了。也不能只看现在的人口,次来他再繁衍许多……”

祝青雪咳嗽了一声,蒋婉才停了口,苏喆意犹未尽地道:“我下回再来请教你。”

……——

一行人再往西,又是王九接待,王九这儿比蒋婉也好不到哪里,户籍的进度也不如蒋婉那里。因此不得不动用了一些当地的“能干”之人,相帮着维持秩序。这些有平民、有奴隶、有商人,有一个比较共同的特点:记性比较好,知道得比较多。

在户籍统计没有完成的情况下,各寨的情况、征发,都得靠他们的信息。

祝缨在其中又看到了两个被薅到她的大营中“进修”过的人,出言询问:“回来功课有没有落下?”

两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祝缨有自知之明,一般不亲自上课,但也免不了去探望一下,略“提点”一些。这就是几乎所有学生的噩梦了!她对你的鄙视往往是在不知不觉之中完成的:“那我再讲一遍。”那个口气,就让人很怕。

这俩人的功课起初是祝青雪教的一点,此时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祝青雪。两个大人露出这样表情,显得有点滑稽。

祝缨顿了一顿,道:“即使做事,也不要忘了学习。”

“是是。”两人说,憋出了一点不标准的官话。

从王九处离开,没走多远,前队就回来报告:“姥!前面在修路!”

祝缨吃了一惊:“修什么路?”我没安排啊!

苏喆自告奋勇:“我去看看。”

祝青君勒马上前,护在祝缨身侧,胡师姐也摸上了刀柄。祝缨摆了摆手,道:“不急,胡娘子,咱们看看去?”

胡师姐不赞同地道:“这里回转不开,您再等等。”

苏喆又恳求要去看,祝缨道:“去吧,好好与人说话。”

“是。”

又过了一阵儿,苏喆回来了,道:“是”

这个地方是新设的州县,州名黛州,归祝缨统领——安南缺乏胜任的官员,祝缨再想栽培年轻人,也不会让他们一上来就干这么高的位子。而除她之外,又没有其他有这个能力一气管三州,这个统领三州,是指她要直面三州的所有县令,因为三州的刺史府,暂时也是没有的。只有几个属官,但是由于没有刺史府,他们暂时还是寄在西州的节度使幕府。

军国草创,便是如此。

如果是简单的分果子,你一个寨子我一个矿,拿去随便取利,倒是好分。想治理好,就不能这么干。

因此祝缨也就格外的上心。

本地的县令又是一个祝缨起了名字的人——祝重华。

祝缨在心里划拉了一下祝重华的过往经历,没有什么瑕疵,再回忆一下与她相处的短暂时光,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征兆。所有安排下来的任务也都完成了,并没有“好大喜功”这一条。但是此时修路,也确实有点急了,祝缨是有点担心她干不好。

诚然,头人们在的时候,奴隶没有一天能休息的,但祝缨觉得自己跟头人还是有点区别的。

正想着,苏喆回来了,还带了一个灰头土脸的年轻人过来,道:“是此地县令下令修的路,我看过了,工地上的人,也不算很狼狈。”

年轻人上前行了一礼:“姥。”

叫得这么自然,一听就是祝县出来的。果不其然,就是之前的县学生。

祝缨问道:“怎么回事?”

“县令说,路总是要修的,趁现在没活干,轮流出人,把路再整一整,以后人员往来也方便。通往西州的那一段路,已经修好了。正在伐木,只放干,就能运到西州建房子用……”

苏喆等人都吃了一惊:“疯了?才闲下来。”

年轻人道:“县令确实有些安排,也不算太艰难。”

祝缨道:“详细说说。”

原来,祝重华自战事毕,就开始着手整顿县内。她自己半文盲,一边自己学,一边让祝缨派来给她的副手、学生等干活。她对本地熟,哪里有什么寨子,一支一个准,可以调度的人手也就更足一点。

安排得都比较合理。营建西州需要建材,这个她也想到了,又组织人进山伐木。

“姥减赋的令下来,县令就说,事情成了,可以开始办了。”

祝缨道:“走,看看她去。”

“呃,兵马或许地要收束一个,我到前面去疏通,暂时只能让出半条路。”

“去吧。”

很快,他们就通过了修路的路段,过了这一段,前面的路修得竟有些像祝县了。年轻人骄傲地结巴:“是、是晚生说,咱们祝县就是这样的。”

祝缨点点头,年轻人的脸红了。

祝重华在半路上接到了祝缨,祝缨看她比上次略白了一点,也更精神了。双方问候过了,祝缨道:“过年也不闲着?”

祝重华道:“年已经过完几个月啦!听说有宿麦种,但我们没来得及学会,这几个月正没事做。”她们过的年,与祝缨的年不一样,人家差不多是收获之后,也算是个丰收节。

祝缨道:“原来如此。不过才经过战事,不需要休息吗?”

祝重华道:“正因才经过战事,您减了租赋,日子就好过了,正在兴头上呢。我问过他们小孩儿了,说,以后收租都这么少。可咱们以前收得重呀!现在多干一点,是不觉得苦的。等到惯了少干活,再让大伙儿多干,可就要费劲了。慢慢给大伙儿减,不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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