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1368)

陈萌问道:“什么事?”

祝炼道:“老师说,您有什么人想往上推一把的么?她可送一场大功劳。”

陈萌警惕了起来:“什么功劳?”

“游说老师,再开一条与京城勾连的驿路,这个功劳,够不够?”祝炼早把这套话在肚里学习了无数次,“如今安南与朝廷的沟通只有一条山间小驿,须经吉远府,吉远府自己离京城还有三千里,安南就更远了。老师教过我,甭管心里亲近不亲近,路远了,心也就不得不远了。如今老师据有安南,若是从腹地另辟一条通往京师的路,岂不美哉?”

这当然是一件好事,就等于多了一条联系的纽带,交流得多了,自然也就亲近了,也比较方便朝廷对安南施加影响。手更容易伸过去。

陈夫人暗暗点头。

陈萌问道:“她是不是又有什么别的打算了?”以上种种道理,做到了丞相的人怎么会不明白?祝缨干的日子虽然短,确确实实是一路杀进政事堂的,她会这么蠢?明明可以当个土皇帝,她要把自己个儿往朝廷手里送?历来“蛮夷”都希望能够开榷场互市以补不足,但是祝缨这样的人,如果执行的话应该是在“边境”开几个口子,没道理说要打通交通。

祝炼道:“朝廷没意思就罢了,您要还这么想,也难怪老师不得不南奔了。说是一片公心您不信,我只好现编一个理由,您听听这样行不行?

也没什么别的打算,反正,这条路总是要修的,是修往京师,还是修到昆达赤的脚下,总要有个选择。安南新遭战火,百废待兴,老师难道就不爱惜民力么?不得已而为之。既然这件事是无论如何都要做的,就要让更多的人获益。老师,选择了您。”

陈萌道:“西番啊。”

“总拿人家当幌子,恐怕那边儿多少也听着些风声了。反正,安南全境已然打通。老师这儿守不住,他们就能通过安南一路东进,与吉远接壤了。”

祝炼对这一片的地理也很熟悉了,就地就给陈萌比划了一下。陈萌略有点心烦,道:“我知道在哪儿。”就为着两路钳制西番,他都快把那一片的地图给背下来了。

陈夫人咳嗽了一声,陈萌收了收脾气,问道:“她想要我做什么?”

“选一个您想让他有‘说服安南修路’功劳的人,走这一趟。”

“修路可不容易,不是她要修就能修的,有高山大川阻隔,纵使安南修出路来,也要与对岸对接吧?工程既大,她又能知道对岸驿路了。”

祝炼无所谓地笑笑:“相公,老师是从政事堂走出去的,天下有什么事儿是她老人家不知道的?不在乎那点儿官道路线。”

陈夫人“噗哧”一声,笑了:“我看这孩子说得对。”

陈萌也无奈了,问道:“郑七知道这件事吗?”

“丹青去了郑相公府上拜见夫人去了,说的不是这件事儿。且是您的人在安南见过老师之后,向老师提议的,与郑相公有什么关系?与老师有什么关系?”

陈萌道:“这样一件事,她自己提出来,朝野上下对她也会有改观的。”

祝炼摇头道:“老师说,她用不着这个。”

陈萌道:“好吧,不愧是她,总也不会让人吃亏。才要气她,又气不起来啦。你什么时候动身回去?”

“就等宣诏,与使者同还。”

陈萌道:“多拖两天,必有一番争执。”

“您打算派谁?”

陈萌道:“还能谁?得给我时间把大郎调回来!”

“咦?”陈夫人说。

陈萌道:“使者,品级不够是显不重视,到了那个品级人数就有限。年老的,死在路上耽误事儿,年轻人未必稳得住。大郎外放的时间够久了,我正要调他回来,现在正好有这么个由头。与他们打一场嘴仗,大郎回来就稳稳的了。到那里,见到了长辈,领领训也是好的。”

祝炼道:“好,只要不是大公子,我就一概反对——反正,朝廷对老师一向无礼。我们需要一个有礼貌的使者,整天骂我老师的酸儒我们可不想接待!现在拦着他们,胜造七级浮屠。”

陈夫人道:“莫理那种老冬烘,他们耳聋眼瞎,只有牙尖嘴利!早该叫他们闭嘴了!”

陈萌则再次确认:“郑七那里,果真无碍?”

祝炼道:“除非郑相公抢先想到了这件事。我们已经帮着邵公将盐务办好,郑相公能想的,不会超过这些。”

陈萌点了点头,道:“咱们再对一对词儿。”

……——

另一边,祝炼也不是空口保证,路丹青在郑府里的交际也很顺利。

除了起初为祝缨向郑熹传信,路丹青更多的是与郑夫人岳妙君打交道。她送给岳妙君的礼物比给郑熹的还要丰厚,临别前又再次拜访,相府门上还以为她是来见夫人的,听到要见相公的时候还怔了一下。

祝缨的名头在郑府一向有排面,路丹青也得以插队见到了郑熹。郑熹算准了日子,他们也差不多要启程了,过来是应有之意。对一个年轻姑娘,他的态度还是比较和气的,用略带玩笑的口吻问道:“怎么?祝炼那个小子总也不到我儿来,我能吃了他不成?”

路丹青不慌不忙地道:“是姥安排我过来的,姥说,您太难缠,祝炼来了会吃亏。我不一样,我觉得不舒服了,只管闹。”

郑熹觉得整个安南都十分之冤孽,问道:“今天来做什么?”

路丹青道:“有一件事,不好落在纸上,只好传一口讯。姥交代了,说得早了,未免有要挟利诱之嫌,怪没意思的。临走前再说吧——安南有盐井,已在产盐了,足够境内之用。海盐就能腾出更多来,盐务使坐不坐得稳,咱们说了算。您知道怎么送信。”

郑熹的目光变得锐利,道:“她总是想得周到。也罢。还有什么吗?”

路丹青道:“姥不想在安南见到腐儒。”

“使者?行,我知道了。”

路丹青又请示郑熹,求见岳妙君。郑熹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道:“去吧。”

路丹青见岳妙君就更顺利了,岳妙君就在卧房外间的小厅里见了她,厅上已经挂上了路丹青第一次过来时送的一块大大的织罽。上面织的图案是高山密林平地溪流,溪边一头白鹿,颇为惹眼。

路丹青礼没就施完就被岳妙君拉着到了榻上坐下,岳妙君打量着她,道:“我算着你也快要来了,可惜啊,才住了这点儿时光就要走了。”

路丹青道:“夫人何须伤感,有缘自会再见。”

岳妙君也不向一个年轻姑娘诉离别意,只是命侍女取来一张礼单:“给你们太夫人准备了些物件儿。我问过他们,说兵器易损,子璋虽不是冲锋陷阵之将,也少不得有动手的时候,库里还有些刀剑,如今家里也少有人习这个了,放在那里怪可惜的,就给她挑了几件儿。我也不太懂,看着好看你拿了,让她别介意。”

路丹青起身接了,又向岳妙君致谢。岳妙君道:“这些东西,于我家也不算什么,何须道谢?反是她这些年给我家帮的忙,是别人做不到的,才该谢。我不比她,安居内宅,并没有别的可以酬谢,真是遗憾。”

路丹青道:“夫人能做的事,还有许多的。”

“?”

路丹青道:“赴京之前,姥曾有言让我禀告夫人。陛下春秋渐长,皇子年岁日隆,必有不安。陈相公胆子并不大,自老陈相公起,他们就以稳健著称,至少外面看着能够持中。但是郑相公与皇家关系太近,很难置身事外。姥让我提醒夫人,一个人,想做太子,并不止是为了做太子。若帝室强悍,自然能够免除许多麻烦,若帝星黯淡,少不得节外生枝。若有万一,安南的大门,永远为夫人敞开。”

岳妙君吸了口凉气,道:“我知道了。请转告她,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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