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1399)

祝缨批了公文,道:“是吗?”

“嗯。”巫双乖巧地发了一个音节。

祝缨道:“好了。”

“诶?”

祝缨把公文推一推:“拿去吧。”

“哦……”巫双吐吐舌头,接过公文,溜了。

小江道:“她也没说错。”

祝缨点了点头,对祝青雪道:“到前面儿说一声,晚上一起吃饭。”

“是。”

小江与花姐对望一眼,都猜到了一点。

晚饭时,苏喆等人都到了饭厅,人还没到齐,祝缨便到了,路丹青抬眼看去,见祝缨依旧清瘦,步子轻灵了一点,之前手里拿一手杖已经不见了,不由放心。

项安有事,来得最晚,到了告一声罪,祝缨道:“都坐吧。”

这么忙的时候突然请吃饭,一定有事,几个小辈坐下的时候心中都有些不安,将自己近来所作所为想了一遍,连在心中闪过的一些念头都掏出来反省了一下,十分惴惴。

祝缨道:“普安州与军屯那里又争道?”

苏喆道:“是。两下争起来,又报损,说对方弄翻了自己的车,坏了两车秋赋。”

“不但这两处,还有梧州、博州、黛州等处,他们或是资历老、或是功劳大、或是年纪大有成算,你们难以驱使,又难以兼顾协调,所以心浮气躁。”祝缨说。

路丹青虽在幕府,但这个事不是她的责任,出声为苏喆说话:“青君姐姐倒是多有容让,普安司马唯恐被人排挤了,遇事总先叫嚷,他就是声音大,事情并不大的。”

苏喆脸上一红:“也是我本事不够,没能先安排好。”

“人力有穷时,哪能事事都安排了?找个人管这一摊子吧,这事儿你们行文不灵,镇不住。还须我来。”

“您的意思是?”

“明天一早,青叶去把普安刺史的印章取来,让青君暂兼刺史之职。之前普安州不归她管,还要争路,现在手心手背,我看她怎么办。”

小江听了有点想笑,忙低下了头。

苏喆微愕,点了点头:“这也是个办法。不过,正在忙碌的时候让她现在就接手,会不会忙不过来?只怕误事。”

祝缨道:“哪里就这么娇贵了?让她干。”

“是。”

次日,幕府便发出了任命,至此,安南五州都有了刺史,至于祝青君会面临什么样的难题,祝缨就不管了。不经些难事,怎么能磨炼出本领?

很快,其余三州也都知道了这件事,事情只在心里转了几转,三人就又忙着秋收去了。一眨眼,便到了几州刺史到幕府述职的日子。按照安南与朝廷的约定,今年安南还是不交钱粮的,幕府今年依旧是个肥年。

赵苏离得最远,赶得最急,他已隐隐感觉到祝缨似乎在培养祝青君。倒也不是不行,祝缨没有亲生儿女,孤儿出身的祝炼、祝青君从小被祝家抚着长大,又姓了祝,是十分合适的。祝青君还有一个别人都不具备的长处:她长于征战,但又不是只会想着军功的莽夫。如今西番亮刀在明面上,朝廷的小算盘在暗地里,安南需要祝青君这样的人。

这个他也不眼红——他自己的年纪在那里了,儿子又还小,眼下还是在安南把根扎牢更划算。

至于以后,安知他的子孙不能做节度使呢?反正祝缨说话是算数的,并不要将这个职衔固定在哪一家。赵苏以为,这个职位可与“丞相”相仿,丞相也没有父传子的,不是么?但是可以表现、可以争竞。

以后会不会有人有私心,想窃取安南家天下,那就是以后的事了。可能性不算小,但也不必介怀,几家可以互相制衡。

真正让他急着赶路的原因是,祝缨下令时的状态,她是在什么情况下下的令?梧州经过两大丧,一场是祝大,一场是张仙姑,父丧母丧,祝缨表现得完全不同。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且近来祝缨疏于政务,突然下令,很有点不祥的味道。

中途,他追上了祝炼,看得出祝炼也有点着急,两人寒暄几句,并辔而行,口里说的却是:“也不知墓修好了没有,这次能多留几天,送二老入土就好了。”

赵苏道:“吉远士绅也打听呢。”

“他们。”祝炼说。

赵苏道:“我省得。”

二人赶到西州城,在城外与祝青君相遇——祝重华已经到了——三人碰了个头,接着就要与巫仁打交道了。

提到巫仁,赵苏有点头疼:“她以前没这么难缠的。”

祝青君笑道:“现在她与您熟了,当然就难缠了,不熟的人,她话很少的。”巫仁的话一多,就会冲,赵苏也拿她没办法。

祝炼道:“先见老师!”

……

三人赶到幕府,祝重华也在,正与苏喆说话,看两人的表情,仿佛交情不错。苏喆面带微笑,正说着什么,看到赵苏叫了一声:“舅舅。”与祝重华止住了话头。

几人碰面,第一要问祝缨。苏喆道:“一大早出城去工地了,西州秋收完了,工地开始复工了。”

赵苏道:“那我们去看看。”

苏喆道:“我陪你们去。”

天色还早,工地不算很远,几人纵马很快赶到。祝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老远看到祝缨提着支短杖指指点点,不像衰颓的样子,他把马驱得更快了。

几骑到了跟前,祝缨将短杖支地,问道:“都来了?”

几人滚鞍下马,祝缨对祝青雪道:“扶着点儿重华。”祝重华年纪不小,以前没怎么骑马过,不如其他人娴熟。

祝炼先说:“老师!”

叫完一声,又没了词儿,祝缨一笑:“哎!”

她一笑,大家都笑了,赵苏环顾四周,道:“进展还算顺利。”

祝缨道:“唔,再有几天就得,你们若是无事,还能吃一杯酒。”

祝炼道:“我是一定要留下来送殡的。”

赵苏道:“吉远士绅也想来吊唁。先前阿婆走的时候,他们并不知情,这些日子消息才传到吉远府,都说要来尽一份心。”

“行,回家再聊吧。”祝缨说着,对着监工低声吩咐几句,让他留意工匠的饮食。

祝炼与祝青君上前要搀扶,祝缨道:“不用你们,走了。”说着,将短杖扔给祝青雪,自己扳鞍上马,看着比祝重华利索多了。

回到幕府时已是天黑,祝缨索性招呼大家一起吃饭,祝缨花姐、幕府心腹、几个刺史、赵霁等人,满满坐了一屋。

祝缨平素颇为随和,屋里很快就呼朋唤友,热闹了起来,到上完菜,赵苏等人一齐向祝缨问好,屋里才暂时安静下来。

赵苏祝酒,祝的是祝缨身体健康、长命百岁。看到祝缨恢复了平静,所有人心情都不错。

祝缨道:“好。”

赵苏等人祝酒毕,各自重新坐下,冷不丁听到祝缨轻描淡写了一句:“今天有旨意到,你们来得正是时候,省得我再派人发抄了——皇帝立了太子。”

口气平淡得与刚才说“这是新酿的米酒”一模一样。

赵苏手抖了一下,米酒从杯沿流到他的手指上,他将酒杯放下,问道:“不知是哪一位?”

“长子。”

“啊?!!!”除了祝重华,赵、祝、苏、陆等人都失声惊叫。

祝缨道:“是啊,不是好事。”

皇长子他是个傻子!然而他又占着个“长”,在没有“嫡”的情况下,也不能说这样的选择有毛病。但是众所周知的是,一个傻子是当不好皇帝的,傻子的兄弟们也不会服气。选了个傻子做太子,还能说明一件事——傻子他爹如果不是只有这一个儿子,那就是遇到了难题、被人掣肘了。

皇帝的处境或者心境也非常的不妙。再联系一下郑、冼没有分出胜负的党争,这个朝廷……

苏喆感慨道:“陈相公又要犯难了。”

祝缨道:“他犯难的事儿将来还多着呢。三件,东宫,党争,边患。哪一样都不能掉以轻心。不止是陈萌,这三件事还可能会影响到我们。你们都是安南的菁华,要心里有数,天下大势,必会影响到安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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