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1466)

“这些年,纵使男女有别、郎中不便,没有女郎中也捱过来了。略忍些不便,强如让女子入官学。现在是医学生,还要做法官,以后就该要一样的科考,要上天啦!”

王叔亮大怒:“你真是毫无人性!”

本来还要好好说的,现在不说了,王叔亮一拍桌子:“你也休要再提女法官,连性命攸关的事你且不肯上心,谁能信你断案时不会冤屈女子?你今后,万做不得亲民官!”

上什么天?该把你发配到祝缨家看大门,我看你敢不敢对她这样狂吠!王叔亮心里痛骂!

然后便将这人赶了出去。

余下的人见他气着了,也觉得这人说话不得体,纷纷劝王叔亮息怒:“他是脑袋有些方,先前,他与冼相公好,冼郑之间有不和,祝相公又是郑相公提携的人……”

王叔亮道:“纵有分歧,人还是要做的!”

众人唯唯,又劝他:“学生还罢了,这法官,还想您不要说气话。”

王叔亮道:“我自有主张。”

……倒叙完毕……

王叔亮只略说了一句有人“过份”了,自己之前是没有考虑到,还真有人能这么狠毒:“我以往只知道无知小人会有这般心思,没想到官员中也有这样的家伙!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施、姚二人都劝他放宽心,世上还是好人多。

祝缨也叹了一口气:“何必气着自己呢?”

王叔亮道:“既然要做,就一定要做好,不能落人口实。这件事我也想过了,万丈高楼平地起,有些难。”

祝缨道:“我在梧州的时候就办过。”

“诶?哦!”王叔亮想起来,“我说怎么有些印象,是不是还有个女医写了本书的?我家中好像有。”

祝缨给王家送过书,王叔亮自己不读妇科,不过家中女眷仿佛会读,好像听说也有摘录其中一部分内容的。有效。

祝缨道:“朱紫,是我家里的姐姐。有她照看,我的母亲后半生过得很好。梧州官学里的医学生,也都是她在管,章程也是现成的。我带来了。刘昆。”

刘昆眼见事成,躬身递上了一本薄册,王叔亮接了往案上一放,道:“等下再看。还有法官的事,要慎重才好。”

事儿顺了一点,气儿也就出了一点,他又犹豫了。施、姚也迟疑了。不是说女人干不了这事儿,当今天下,在这件事上,祝缨认第二,别人是不太敢认第一的。有她在,是不能说女人干不好这事儿的。但王叔亮还是要考虑到一个“礼仪制度”。

“我一向不喜欢讲道理,令尊在世的时候指点过我,我便再多一回嘴?”

“请讲。”

“我是个出身寒微的人,没人教过我怎么做官,都是我自己观摩。从郑相公身上,我看到了一些东西。

他为人处事,不放在眼里的,不管,是谓‘清净无为’。不像有些人口里将人贬到尘埃,其实满身上的眼睛都死盯着,一刻也没忘了。

我知道,有人说我是女人,所以要帮女人翻天。但我讲道理的时候,先前几位相公就事论事,所以都没有反对。

你太执着于“男女大妨”,忘了要先区别同类。凤凰与野鸭子,都有雌雄,高低但还是有区别的。凤鸟,不应该给公鸭子当奴才。”

王叔亮道:“凤鸟够用了,不用公鸭子,也不用凰鸟……”

祝缨一挑眉,他就知道自己又说错了,祝缨面前,有些习惯性的话术太容易打嘴了。

祝缨笑笑:“朝上真的没有公鸭子?我看,公鸭子比凤鸟多。”

施季行咳嗽一声:“这话有点儿刻薄了。”

“无能的人常常自卑怯懦,为了缓解这种难堪,便要往脚下垫点东西才能让他心里好过。一些人身体没有处在不堪的境地,仍然困于这种心境,还把这下贱习气带到朝上来了。

如果现在能把我踩到脚下,他们能开心死。”

姚辰英也大声地咳嗽了起来,王叔亮额上冒汗,道:“不至于,不至于。您一定会一生平安的。”

“自己又没本事,就想经礼教为名作践人。只管破坏,又无所建树。要不我走,让他们来?他们能做什么有益国家的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们应付完他们,可还有心治理天下?令尊,就是被他们累死的。朝廷君子,应该去掉这股软饭硬吃的恶丐味儿。”

姚辰英觉得自己懂了祝缨的意思,道:“是这个道理。”

祝缨对王叔亮与施季行道:“凡事不要太死板,也该开一道缝,别把人憋死了。六面都封死了,那不叫屋子,是墓穴,活人住不得。不要为了困死别人,把自己也给憋死了。”

王、施二人的想法与姚辰英同步了,竟没有反驳。

祝缨道:“那这个事儿,就这么定了?”

考试录取女官,她也有经验的!第一次就是她办的。

三人都默许了。

祝缨对刘昆道:“去拟个稿来,让相公们考查一番。”

王叔亮自嘲地笑笑:“先前她又不是没写过,还用考么?”

祝缨身边早有女官,都挺出色,哪怕不是凰鸟,也能算鸿雁,算不得母鸭子。

于是,刺史们进京的时候,发现京城的天都变了。

女人开始准备考试了!

不但相府包了几处会馆,专用作考生暂住之地,预备做相府属官的招考。他们还接到了政事堂的公文,通知要建女学,对了,政事堂与吏部还下文,各州府县,于法曹之下,设一女司法佐,管着女丞、女监。

这是怎么回事?

刺史们各有询问,却得到了丞相们比较统一的回答:“当初怎么选女丞女卒的,现在就怎么选!”

如果不会,去看祝缨给你们打样。

第546章 行事

敢到祝缨门上狂吠的人,目前还真没有。

他们敢与王叔亮争辩,也不敢触祝缨的霉头。谁好惹、谁不好惹,这些人是最清楚的。因为祝缨——大家打听过了——她是真的敢打杀人,动起手来是不会考虑场合的。大殿上打过朱衣紫衫,宫门前追杀过刺客——亲手。

算了,不与一介老妪一般见识了!反正,她是会死的。

样子,早在五十年前就已经打过了,并且在接下来的五十余年里,各地在任命女丞女卒的时候早已经实践过了。

其实只要想做,男女大防本就不是最大的麻烦。这其中最大的弊端反而就是“作弊”,是官场由来已久的人情世故。譬如求情得官,又譬如买官,之类。

刺史们与今年轮番进京参与考核的县令,最关心的是自己的仕途,至于医学的女学生与新设个司法佐,反而没那么重要了。司法佐,你国家考、任命,我接收就是了。总有你觉得麻烦的地方——女人要怎么到地方上赴任?

本地人是不该在本地担任官职的。而一个女人孤身到外地?你品,你细品。

这一点上,祝缨早就想好了。哪怕一县一个也得上千人,现在到哪里找出成百上千的女法官来?她计划先给各州配一个女司法佐,无论去哪里赴任,朝廷还是能够保证一个官员安全到州,并且在州城生活的。

目前估计也不能每州都有,是先从京畿开始,依次往外推进,一如当初设女丞一般。祝缨做事,一向有耐心。

她与岳妙君正在祝府聊天,岳妙君给了祝缨一叠纸:“二十三娘的题目出得不错,应该能够考出一些合府里用的人。至于明法科的题目,那个不是我擅长的,我只略读了一点律法,不曾亲自断过案,不敢轻易出题。”

祝缨接过了,道:“好,到时候还请你帮忙批阅。”

“我?这……我没做过,可不敢说成与不成。虽在家里也点评文章,但这是为国取士。马虎不得。”

“切~为国取士,有时候也没那么严肃呢。好好,不开玩笑,不止你一个人看。至于什么律法、断案,我教你。这些日子,还要考较地方县令,这些都是会考到的东西。还有,如何评价官员,朝中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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