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151)

屋子里也十分干净,老尼道:“娘子们的东西不好留在这里,都拿走了。”

陈萌也证实了:“已经清点了,又问了伺候的人,说是带来金子、几十两银子还有几百钱。她在家里留了二百银子,衣裳只少了随身的几件,首饰也少了些……”

祝缨一一听了,肚里盘算着:留下的都是要么太大、要么太笨重,衣裳留下了显眼的、不方便活动的。这是花姐有准备的,不是被强盗劫走了的。

接着便不用尼姑们带路,她自己一边看着地、时不时抬头看看周围,一气走到了墙根边儿上。那里是一片微湿的泥地,墙根不远处一株桂花树、几竿竹子,墙根底下有些凌乱的脚印,祝缨问道:“梯子呢?”

老尼忙说:“撤了。”

“拿到这里来我看!”

陈萌知道她有这个本事,忙催着办了。祝缨摆弄了梯子,又攀上去看墙头。回来再往庵堂上下转了几转,问:“度牒舍给哪个了?拿来我看。”

两个尼姑上前,一个年长,一个年幼,年长的智长那个好有三十岁,却总拿不到度牒,年幼智圆那个是被父母卖给尼姑的。祝缨打开度牒看了上面写的日期,都是同一天,墨迹也很新,皆是八月初十日。

祝缨点点头,对陈萌道:“大公子,咱们走吧。”

陈萌在庵堂里不说话,出来才低声问:“如何?”

祝缨道:“亦喜亦忧。”她不对陈萌解释自己是怎么看出来的,只说了自己的结论:“是自己一个人,带着些家私走了的。我还要到墙外头看一看。”

陈萌道:“我与你同去。”

祝缨看了他一眼,陈萌苦笑道:“怎么?我就不能对自己表妹上点心?”

祝缨道:“大公子肯帮着大姐我当然是高兴的,只是大公子这么留意外家,恐怕……”

陈萌道:“你要生在诗礼之家,前途必是比我好的。”

“啊?”

“走吧,看看去。”

在墙外看了一阵儿,陈萌亦步亦趋,看祝缨往外走到了大街上才住了脚,问道:“她走这条路的?我和舅舅都使人问过了,说没有见过一个小娘子出来,也不曾见过尼姑出来。”

祝缨道:“她要走,当然不能叫人看见了。庵堂里的尼姑也太勤快了,打扫得不剩什么痕迹了。说不得,只好暗中广撒网了,我这些日子也四处走走,我认得她的身形,万一碰上了呢?”

陈萌道:“也好。”

祝缨又问:“且慢,府里她的房里可有什么痕迹么?有书信没有?方便看一看么?”

陈萌道:“书信尚未听说,你想进她家看?却是难了,哪家肯叫人去看闺房?这样吧,我去打听一下,有什么消息再告诉你。你也略上上心。”

两人于是分手,祝缨回家就被张仙姑一把扯住:“老三啊!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我是你娘,你有事儿得跟我讲啊!花姐人不错啊!咱们能帮就帮,我也不会要害她的。况且知根知底的,就要她来咱们家,我也是愿意的。”

祝缨哭笑不得:“娘,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并不知道花姐的去向,你听着大公子的话了,千万别说人丢了。”

张仙姑道:“这个我懂。哎,花姐真的是自己走了?不是被什么人劫了?”

祝缨道:“我得出去找找。”

“哎,那去吧。”

…………——

祝缨未及出门,陈萌又快马赶了过来,祝缨惊道:“难道人找到了?”

陈萌道:“什么呀?留书!你看看,能看出什么来不?”他才回自己家,冯府里就送来了消息给他,冯大娘子在放对牌的盒子里找到了花姐的留书。

祝缨接过了一看,是花姐的笔迹,再一看内容,写的是自己走了,自认不孝,请母亲不必为一个不孝之人伤感。此生感受到了一些骨肉亲情,总是她欠了家里的,然而或许是她亲缘淡泊,终是想闲云野鹤过一生。又谢了这些日子母亲、舅家、兄嫂等人的照顾。

祝缨愈发坐实了心里的猜测,对陈萌道:“算算时辰,她应该走不远。”

陈萌道:“我知道。”

祝缨道:“那我在城里找。”

陈萌道:“你一个人,能怎么找?这大街上早洒扫过一遍了,一日无数的车马经过,你再有本事也不行,还是我来吧。只一条,她要来找你,你必得告诉我!”

祝缨道:“我纵不说,你看我这浅屋,也藏不住人,我也没钱别处安排人不是?”

陈萌才怏怏地说:“这都什么事儿?”

祝缨心道:我就找到她了,也不能告诉你呀!

陈萌一走,她略一收拾带点东西就去了郑府。

郑侯府上的人对她已经颇为熟悉了,这天门上领头的还是甘泽那天请客时请的陪客,年轻时受过甘泽父亲提携的,如今是个小管事了,对她笑道:“三郎,来拜七郎么?你今天可来晚了。”

祝缨笑道:“林叔,你这话说得可不对,哪里晚了?还没宵禁呢。”

两人胡说八道了几句,林叔就帮放她进去了,在门外通禀一声,又放她去了郑熹的书房。甘泽听说她来了,先迎了出来。此时,甘泽已知了陈家后生没落着好,然而祝缨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想破头也没想明白。无论如何,总是念着祝缨的一份情。

甘泽道:“三郎?也就是你,旁人谁不是早早来排着队求见的?快来吧,七郎心情正好,你又与别人不一样。”

祝缨进了书房,郑熹看起来果然是心情不错的样子,问道:“你这孩子,想起一出是一出了?是又有什么事要差遣我了?”

祝缨笑道:“怎么就是差遣了?我怎么会差遣上峰这么没眼色呢?是来请教的呢。”

郑熹乐得教导她,问道:“是什么?”

祝缨先拿出一张纸来,都是读书时不明白的,郑熹一一给她讲解了,说:“叫你正经读经史,由进士科而出仕,偏不肯!你要正经读书,这些都有先生教。”

“我看未必就比您强,我乡间也听先生讲呢,还不是讲得半对不对。”

郑熹笑骂:“你就拿我当私塾先生使了?京里的大儒岂是乡间野狐禅能比的?刚才说的,都听明白了?”

祝缨道:“嗯。”

“那还不回去接着读书?”

祝缨道:“还有件事儿。”

郑熹对陆超道:“瞧,就是来差遣我了。”

甘泽陆超都笑了。

祝缨道:“是想明天您又得上朝,趁您上朝的功夫,我就把这事儿给办了,先得跟您禀告一下——咱们复核旧案,现手上有一件,须得去崇玄署借抄一下档,查查涉案的僧道究竟有无其人。”

她从袖子里掏出叠纸来:“是这个事儿,案卷我不敢带出来,就抄了这个案子回来,您过目。”

郑熹想了一下,道:“也好,我写张条子,你去。”

祝缨接了箱子,向郑熹道了谢辞出了郑府。出来之后看离宵禁还早,她也不回家,又回了庵堂所在之地,从大街上一点一点,仔细地查找。陈萌说,这一天下来路上有无数的车马行人经过,会破坏花姐的足迹,这是对的。

祝缨说,庵堂尼姑太爱干净,打扫得仔细,这也是真的。

但是,并不代表祝缨就发现不了问题。

没有小娘子出来,那可能出来的是个出家人,对不对?人的鞋子可以换、装束可以改,但是体重等闲难改。花姐是自己走的,身上连了金银细软,就比她本身的体重重,步态和脚印的痕迹就会变。

祝缨先在墙内看到了花姐改变前后的脚印,再出来追踪这改变后的脚印,看出来花姐是换了鞋子的。按照她平日观察行人的经验,当是小脚穿了双大鞋,应该是男子的鞋子。再照新鞋子留下的印子,慢慢地、艰难地一路去找。

顺着脚印,她甚至能够猜一猜花姐当时的心境。花姐没有走大路中央,也没贴着墙根,她走在路上偏靠边,避让路上的行人车马,所以她的脚印便没有被完全的覆盖掉。她的身上应该带着一个包袱或者搭裢,又或者是藏在宽大的男装里,这让她的步幅与日常有了些许的不同,脚印追踪起来更明显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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