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158)

他说:“你手上分派的案卷核完了么?”

“是。”

“那好,今日做好交割。明日起,你到胡琏那里,看看他是怎么做事的,学一学。”

胡琏,大理寺丞,比祝缨高个七、八级的样子,也是大理寺的老人了。

祝缨道:“是。”她老老实实地认真一揖,十分感谢郑熹的栽培。以她之资历,在这衙门还没混满一年呢,就被安排到胡琏那儿学着,这是郑熹给她的好处。

郑熹笑问:“还吃得消么?”

祝缨脸上绽出个灿烂的笑来:“很合适,并不累!”

郑熹笑骂:“白长了个聪明相!没人教过你,上峰问你累不累的时候,你要说:虽然有些吃力,然而您要我做什么,刀山油锅也是要闯一闯的。”

祝缨的笑变成了哂笑:“我要跟您这么说了,就真的只有一个聪明相了。”

郑熹大笑:“我看你竟不知疲倦,多少也要悠着点儿才好!”

“比起以前,这也不算很苦。”

郑熹道:“有精力是好事,但也不要仗着年轻不把身体当一回事儿,等上了年纪再后悔就来不及啦。”

祝缨嘀咕道:“老气横秋的,看您年纪,还不到说这么老气话的时候哩。”

“呸!”郑熹笑骂,“你要真不累,就多干点正事儿!又不是进士科,明法科总要比他们次一点,想与别人一般升迁,就得在正事上多下功夫。”

祝缨笑道:“您放心,再不会耽误您的事儿、丢您的脸。”

郑熹一摆手,祝缨就出去了,回去先跟左评事等人办交割,再去找胡琏报到。

左评事接了笔,一边在纸上画押,以示自己签收了,一边呶嘴问:“怎么样了?”

祝缨道:“叫我去胡大人那里观摩,不叫上手,就先学着。”

左评事摇头晃脑地说:“竟没有罚你?也还是小心着些才好。”

祝缨低声道:“我只先把手上的事做事,手上有硬货,才有与人周旋的底气。”

左评事道:“小祝果然是个明白人,以后高升,不要忘记我们这些老东西呀。”

祝缨哭笑不得:“我才来不到一年呢,今年的考评还不定是什么,可别再这样夸了。我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呢,好些事儿,你不告诉我,我门儿都摸不着。”

左评事道:“哎,以你的聪明,不告诉你,过不多时你也能看得出来了。老哥哥再告诉你最后一句:在这场上混,要知道两件事、提防两件事——捧杀与棒杀。”

“谢了。”

第二天,祝缨就到了胡琏那里“观摩”。

胡琏也不讨厌她,更早有郑熹吩咐了下来。胡琏才是真正的年纪是祝缨的两倍还多,正常结婚生子,长子就跟祝缨差不多大。祝缨早些时候因为不大明白官场规矩,越过他跟郑熹等人说事,后来明白之后就将他摆在正正的位置,胡琏不免觉得祝缨算是孺子可教。

也笑吟吟地:“来吧,你就坐这儿,这些是我核过的,你先看着。”

祝缨在他下手一张小几后面坐了,慢慢看着。过了一会儿,外面有人过来报与胡琏:“朱丞那儿结了一桩案子。”

胡琏道:“拿来。”

祝缨知道,这是因为大理寺丞有六位,其中一位复审定了的案子,需要另几位看看,也署个名。

胡琏署完了名,交与来人拿走,来人看了祝缨一眼,祝缨也对他点点头。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祝缨这一天只是“观摩”,别的什么也没干,她发现了,胡琏现在干的这个,是“新鲜”的案子。

到了时候,她依旧是回家换了衣服就再往外遛跶,京城的庵堂遛跶的差不多了,她就时而去道观,时而去杨、张两家。堪堪赶在宵禁之前跑回家里。

张仙姑已经习惯了她的作息,祝缨这天回家的时候,她正坐在屋前的一张凳子上,身边放一只笸箩,手上拿着衣服在缝。祝家比以前过得好了许多,但在京城依旧算不得富人,还得省吃俭用。

张仙姑不肯让做官的女儿穿得寒碜,就克扣自己和丈夫。一季只做一身门面衣裳出门做客时穿,在家还是能对付就对付。她正在把祝缨穿小了的旧冬衣给拆成几片,在连接处、袖口、衣摆等处又续了点布,改给祝大在家里穿了。

看到祝缨回来,她把手上的活计放下,说:“回来了?饭也好了,在锅里,来,吃饭!”又絮絮地说,“以后天短了,回来得早点儿,不然吃饭也点灯,好费灯油!”她的心里,还在思索着俭省大计,为的是在京城买个房子再存点养外孙的钱。

祝缨道:“一点灯油,费不了几个钱。”

“一天费不了几文,一年就是笔大数目了!”

母女俩絮絮地说着、吃饭,张仙姑终于说了:“我还得攒钱养外孙呢。”

祝大不乐意了:“胡说什么?你哪来的外孙?姓了祝的,就是我家孙,正经的孙子。”

祝缨翻了个白眼,这都哪跟哪儿啊!不过她也不招这两个人,免得他们又说得更多,只管抱着碗吃她的饭。直到张仙姑把她又扯了过来:“你说,要正经过日子,这钱够么?”

祝缨道:“我好好做事,钱总是会有的。”

张仙姑道:“你又要升了?!”

她对官场一窍不通,做母亲的却总觉得自家孩子是最棒的,何况祝缨真的很聪明,不到一年就先升了官了,对不对?

祝缨哭笑不得:“哪里就这么快了?”

张仙姑道:“还是!还是得省着点花。”

祝缨不说话了,由着张仙姑这里念叨要攒钱,她则回房把自己的私房又搜刮一番,凑了个整数——金良等人要约她出去吃酒,总让别人请不太好,她打算回请一次。

…………

到了金良休沐日从城外回来,他们这群与郑侯府、郑熹有关联的人又凑了一局,这回是祝缨做东了。

金良等人知道她不吃酒,不过也没关系,祝缨吃饭他们喝酒,再叫两个唱小曲的、说书的,也挺乐呵。

何况,这一回金良等人并不是为了喝酒来的。

坐下来不久,互相寒暄过了,也都不当是外人。祝缨问道:“陆二呢?”

金良道:“傻了不是?他和甘大两个总得有一个在跟前。回来叫甘大给他捎一盒子酒肉就是了。”

“好。”

祝缨以茶代酒,跟他们碰个杯:“什么客套话也甭说了,咱们几个聚一起,就很乐了。”

甘泽道:“那可不能什么都不说,有件事儿,须得趁着我没醉,先说出来——你们大理寺有个叫苏匡的?”

“嗯,对啊。”

甘泽道:“你得罪过他?还是挡着他的路了?”

祝缨失笑:“这话从何说起呢?他比我大八岁,进大理寺比我早五年,真真年少有为,我看呐,他快升个主簿了。郑大人又要做一番事业,他趁着这股东风,再过两年做司直也未可知。不到三十岁就六品,前途好得很。”

金良道:“都说你聪明,这官场上的事儿,我看你也不怎么精明呢!甘大,你告诉他!”

甘泽道:“他,七郎才做大理的时候他就投效过来了。七郎初入大理,手上可用的人少,又是那样一个摊子,还有龚劼这样的案子,两位少卿并不是死心塌地襄助七郎,也是各有心思。七郎也有意用他一用。三郎说得不错,他是有望升上一升的。然而,我看他似对你颇有些微词,好给你上眼药。”

祝缨道:“天地良心!我又不曾得罪他!”

甘泽摇头:“你比他干事更肯卖力气,事事不肯偷奸耍滑,便是对我们这样的仆人,做事也不打折扣,只这一条,人缘就比他好啦。你比他年纪小,怎么能说前途不如他?他心里很是忌惮你的。”

金良道:“你这啰嗦劲儿!三郎,就算是府里的仆人里,家生子儿,几代人的交情,为争一个一等的月钱也要踩来踩去的,何况官场?你觉得与他没什么关碍,他还看你碍眼呢。他是要做七郎眼前第一得意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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