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166)

祝缨心道,我只有一个人、王府也不许声张,否则多几个人,多跑几个地方也是好的……

无奈之下,她只得抽空又往那几个嫌犯在府外的住处去踩点。这些人在外面的住处有好有坏,好的也堪比一个小康人家。差一些的也有个安身之处。祝缨如今在京城是不好装货郎了,只得装成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伪称投亲,向邻居打听。

终于,在一个看管内库的小头目的房子那里,她意外地得到了一个不算线索的线索:这个内库的小头目,居然是郡王一个妾的兄弟。

彼时,祝缨说的是:“听说他们家发家了,就来投奔。”

邻居家雇的一个烧饭的厨娘正闲,听祝缨说的姓氏、人口等情形差不多合得上,便说:“要说发家,他家妹子可是为高阳殿下生了儿子呢!不过,他们家当家的有好些天没回来了,怕不是在当值?他家里娘子带着孩子前阵子也去王府陪他们妹子了。哎哟哟,你来得不巧了呢,他们怕是要住很长时间呢,后来又来了几个人,说是帮她搬取东西,要出去长住的。告诉你,往王府后门上央人给你通传一声。”

祝缨道:“有劳大嫂,多谢大嫂。”

转身回去的时候暗骂:这狗屁王府,净耍心眼儿,又要维持个“脸面”!告诉我这里面有个妾又怎么的?省得我满京城的疯跑疯找,当铺都知道我是穷鬼了!

又想郑熹也是不厚道,又要人查案,又还要遮遮掩掩的!不就是大小老婆争家产么?怪不得王妃还要派人问呢!都问,又都不肯透一点有用的消息出来。

啧!

这就有脸了?

然而她也谨慎,因为内库管事即便是王府之妾的娘家人,也不一定就是他了,毕竟互相构陷这事儿,不说她曾见过县里大户的主母卖了小妾,又或者小妾诬主母,单就这些日子复核的大理寺的案卷里,类似的手段都是花样翻新的。

这多少是个方向,她还得再接着查。

祝缨等人旁人不注意的时候,潜入这处宅子,只见两进院子,干净整洁,然而处处痕迹落在祝缨眼里,却是有人翻找过了。撬开屋子的锁,里面也是被翻找过了,什么佛龛、衣柜、书架都打开过,连床底都有人搜过了。大概是碍于邻居们的耳目,倒没有把东西都砸坏。

看来,至少赃物不在这里。

祝缨又仔细搜寻了一回,也是失望而归。想来王府也想到了这一层,而王府的内斗她却并不知内情。

…………——

问郑熹,大约是不可能的了,祝缨便寻到了金良家。

金大娘子在家,见了祝缨,很是高兴:“我才对你哥哥说,你如今成个大忙人了!总不见你,还道你忘了我们呢。”

祝缨道:“怎么会忘?我娘不是时常得您照应么?我与金大哥才吃过一回酒呢。”

一旁金彪听到酒字打了个嗝儿,跑了。

祝缨对金大娘子也不客气,说:“大嫂知道的,我在京里没几个熟人,只好跟大嫂不客气了,大嫂别怪我不懂事儿。”

金大娘子道:“客气什么?你要客气,我们该恼啦!我要客气,你大哥回来,是要怪我的。什么事儿?”

祝缨就向她打听了一下王府的事儿。

金大娘子道:“这个我倒知道一点儿,怎么?你怎么给裹进去啦?”

祝缨道:“郑大人有个事儿,现在还不能说,恐怕有点干系。等查明了,一旦能说出来,大嫂自然就知道了。不能说的,知道了也是个麻烦。大嫂别怪我,又不说清楚又要请您帮忙。”

“又绕我了不是?你只管问。”

祝缨就问了王府的妻妾之类的事情,金大娘子吃惊道:“你怎么牵扯进这个里面来啦?难道有什么吗?他们府里不至于吧?你大哥倒是提过一点,你要在京城住得久了就能知道啦,殿下前后三个王妃,头一个难产死了,第二个生了个郡主之后也走了,如今这一位倒是生了个儿子,却是体弱多病。倒是府里有个奴婢,因殿下偶然喝酒了,她就有了个儿子。是殿下的大儿子,今年好有二十来岁了呢!”

祝缨对京城各大府邸的事知之不深,问道:“这个儿子,怎么样呢?”

“没见有什么不好呀,”金大娘子想了一下,说,“他娘也不得宠爱,倒是老实本份,然而出身有些低,并没有得到封号。”

这个祝缨是知道的,郡王的正式的妾也是有品级的,没有品级就代表王府不是很认可,又或者有人压着她。

可这也只能是猜测,与王府失窃又有什么关联呢?

再多的,金大娘子也就不知道了。祝缨只恨自己只有一个人,而时间很紧,还不让公开。否则,像王云鹤那里,洒出三班衙役,挨个当铺一审,有没有销赃很快也就明白了,根本不用这样费事儿。又或者再给她多点时间,她蹲点王府,也能听出些东西来。

如今也只有祈祷销赃的手脚慢些,能叫她查出些蛛丝马迹来了。

她向甘泽借了一身豪门仆人的衣服,回家改了改变得合身一些,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装成是为自家主人探路的,往一处当铺去。

这回却是十分不幸,在他当铺的门口被人认了出来——这是陈相府上的买卖!

做官的十分忌讳“与民争利”,是不许经商的,然而当铺不算。

陈萌如今在父亲面前越发受到重视,伴随陈萌多年的仆人自然也跟着鸡犬升天,他倒能过来代陈萌巡查一番了。

祝缨不等这人惊讶叫破,便问:“大公子在这里吗?”

那人还算有眼色,咽了疑问,道:“并不是,是小人代大公子来的,您这是?”

祝缨道:“我想找大公子,你悄悄的,帮我递个信儿。”

那人满口答应,祝缨穿的这一身不太搭,也就不再进这当铺,抽身走了。

……——

到了第二天,郑熹都人都在早朝,陈萌却晃了来找祝缨,当着同僚们的面说:“有位同乡殁了,你有空不?”

祝缨自然说好。

哪知陈萌却不是借口托辞,他们是真的死一个同乡,祝缨还没有什么素服,只能穿着件青色袍子,到丧家门口领了条白布系在腰间,不幸又随了几两银子的礼。那边陈萌出手阔绰些,赠了二十两银子,又极力辞出来,邀了祝缨出来说话。

陈萌在京中竟还有一处私宅,陈萌道:“这是我母亲昔年的产业,都是自己人,你有什么事?是有冠群的消息了么?”

祝缨摇摇头:“京城没有叫智空的尼姑。道观也看过了,新近来的也没有与她容貌相似的。正想向您打听呢。”

陈萌也苦笑:“没有,黄先生那里回信,也没有。”

陈萌便问她还有什么事。

祝缨就问道:“是有一件难事,不怕大公子笑话,我是郑大人引入京中的,郑侯府上还略知道一些,旁的事情竟一无所知。高阳郡王府上,是郑大人舅舅家,是么?”

陈萌道:“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

祝缨道:“大理寺同僚提起过,不知道他们家有什么忌讳没有?”

“这就至于叫你青衣小帽的找我?”

“嗯?哦!你家富贵儿话真多,是有别的事儿要打探路上遇着了富贵儿,就顺便叫他捎个话。穿得太整齐了,有时候打听事儿不好打听。猫有猫道、鼠有鼠道,打扮成什么样儿,就好向什么人打听消息。穿得太显眼了,往贩夫走卒那里一站,就不像自己人。”

陈萌接受了这个说法,而祝缨也直接又问了高阳郡王府上的事儿,问有没有什么忌讳,免得自己掉坑,比如府里的内斗之类。

陈萌笑道:“这个我还真知道一些,你还真问着了,别个人可未必会告诉你——殿下正愁着呢。他子嗣稀少,自己年纪却已经很大了,倒不是生不出来,是养不住,王妃们又难产,如今只有一个年长的庶子、一个年幼的嫡子。论礼,该立嫡子做世子,然而这出的孩子是个病秧子,一年读书要请半年的假,另半年还有一半时间上到一半儿就累得要昏倒。长子倒是健壮得很,然而是婢妾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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