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185)

祝缨道:“我走着回去,跌跤也不怕。”

左主簿又要让自己的车,祝缨对车夫说:“快走快走,别叫他下来!钱我付了,给安安稳稳送到家里。”

车夫一甩鞭子,拉着左主簿走了,左主簿带点气笑的声音说:“这个小祝!”

那边,王司直说:“车都雇了,你也上来,多与车夫算些钱就是了。”车夫也想要买卖,也说:“小人这车极稳、极舒适,京城的道路都熟。”勒住了马,他把凳子也搬到地下放好,目光很是殷切。

祝缨也就跳上了车,与王司直坐在了车厢里,车夫高兴地甩了一下鞭子:“官人坐稳喽!”

那边王司直满面红光,笑骂:“都不问他要去哪里的吗?”

祝缨道:“我先送你,回来再告诉他去处。”

王司直道:“也罢。怎么样?被苏蜈蚣恶心的那些个气,出了没?”

祝缨笑道:“我小时候日子不太好过,他这样的我见得不少,并不觉得怎么样。”

王司直道:“你这样的年轻人才是有前途的样子啊!不像我,老喽!”

“怎么会呢?谁知道明天会怎么样?你这不是升了吗?”

王司直摇摇头,有点怅然:“你道为什么这回有我升司直?其实苏匡那小子虽然十分可恶,做个司直也不算过于抬举他。”

“他也是有些本事也肯吃些苦的人。”

王司直道:“前几天,郑大人召我。”

“嗯?”

王司直笑笑:“咱们这位大人呀,你别看他年轻,是真个会来事儿,你虽然更年轻,到底做事不如他,他既高看你一眼,你一定要贴得紧紧的,多跟他学着点儿。别只会埋头傻干,也抬头看看四下是个什么样子。”

“怎么说起这个来了?”

王司直道:“郑大人说,原本我是该升个主簿的,不过,他想叫我升做司直。”

“好事。”

“还有更好的,开春龚劼彻底结案的时候,给我的散官再升一升,能稳有个正六品。如果可行时,从五品也未可知。”

“那更好了。”

王司直道:“我就说,你到底年轻。学着点儿吧——一旦结案升完,我就要休致,空个位子出来。你看小左为什么没有不开心?我走了,这个司直的缺一准是他的了。论资历,他可比苏匡要老,论本事呢,虽与苏匡各有所长,但也不太差,他人缘又比苏匡好。苏匡也不敢对郑大人有怨言。只是你要小心这条蜈蚣了。”

祝缨知道王司直有一个心愿,就是官高一点,这样休致之后能多有点俸禄。一般官员休致之后俸禄不如在职高,收入是会减少的,如郑熹这般做法,确实是体恤下属且心存仁厚了。这样一来,王司直走得干脆,也不太容易在走的时候留坑,接手的人上手也方便。

祝缨估计,左主簿要么猜到了,要么郑熹也召见他谈过话了。

王司直倒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又再三约了祝缨年酒,又说:“我的儿孙与我差不离,也就混日子罢了,也不用你特意栽培,日后遇着了略抬一抬手吧。”

祝缨道:“这是什么话?他们我也都是见过的,怎么会差呢?”

王司直道:“别说虚话。”

祝缨道:“好。”

王司直乐了:“小祝,以后前途无量。记着了,一要自己能干,二要有个靠山,缺一不可的。你要不知道娶什么样的妻子,就去请郑大人保媒。”

打趣了几句,他家就到了,他说:“我就不留你啦,快些回去把好消息告诉家里吧。”

…………

祝缨回到家里,车夫也拿到了另一份的车钱,说了几句过年的吉祥话,收了凳子赶车走了。

张仙姑有点急促地回来,问:“怎么怎么?是不是放假了的?”

“娘怎么知道的?”

张仙姑道:“我听你金大嫂子说的。”

祝缨道:“是放假了,不过郑大人安排我值一天的班。”

“那也行!”张仙姑倒看得开,“哪一天?我给你准备好吃食。”

祝缨道:“除夕夜。”

“啥?”张仙姑和祝大都吃惊,“不过年了?”

祝缨道:“以往咱们也没怎么过过好年呀。”

祝大道:“郑大人咋不晓事了呢?他以往待你不坏,你是不是近来得罪他了?”

祝缨道:“那倒不是,他给我升官了。”

张仙姑有节奏地拍着巴掌:“哎哟哎哟,我的孩子升官儿了!这才多久啊!!!哈哈哈哈!明天我就去再多割二斤肉来!”

祝大道:“买整条羊腿、再买个羊头,咱们自家煮来!冬天喝羊汤,香!”

祝缨道:“我来弄!”她对饮食不挑剔,张仙姑做饭尚可,终究不如她之前跟着厨娘认真学过一些。

张仙姑和祝大都不让她沾手,张仙姑道:“不用不用,你不还订了酒席么?好吃的够啦!羊膻,一锅粥味儿,明天再去买一口大锅单煮羊汤,谁想喝就盛一碗出来。哎哟,来,吃饭!”

祝缨回房把官服换了下来,裹了件小棉袄,又把新拿的晋职文书放在一个匣子里放到柜子关上才出来吃饭。

张仙姑吃两口笑两声,祝大自己也笑,笑着笑着又说张仙姑:“看把你乐得!”

张仙姑道:“就乐!就乐!我才说,今年虽宽裕了些,想买个那个相中的房子还差着些,金家大妹子要挪借我一些,我没好意思要。正寻思着这钱要怎么攒,老三就升了,俸禄得多一些了吧?”

祝缨道:“不用跟她借,我想办法。俸禄,明年开春你去领就知道了,与金大哥之前差不多。不过他是武职,散官比这个实职要高一点,拿得比我多。唔,要约年酒,咱们也得去他们家串个门儿。”

张仙姑道:“哎!朝廷也太会过日子了!这会儿给你们升了,头先领的年赏还是照着八品的发!要是早点升,咱还能多领些呢!”

祝大道:“你差不多得了!”

张仙姑道:“我这是为了过日子!”

两人又拌了一回嘴,直到把饭吃完,张仙姑又乐呵地对祝大说:“老头子,你刷碗去,我有话跟老三说。”

祝大怒道:“你要上天!哪有婆娘支使男人刷碗的?”

祝缨道:“我来吧!”

张仙姑道:“就叫他!女人家说私房话呢!你要干啥?”

祝大骂骂咧咧地收碗碟去刷碗了,叮叮当当的,碰豁了好几只碗的碗沿,第二天盛饭的时候被张仙姑发现又是一通骂,这就是后话了。

此时张仙姑抱着一只宝贝箱子,进了祝缨的屋里。

祝缨道:“娘拿那个做什么?不会是想当了买房子吧?”

张仙姑坐在祝缨的床上,哗啦一下打开了箱子,里面一个扁的盒子,几个杂七杂八的小盒子,扁盒子里是郑熹他娘郡主赏的整套首饰,她小心翼翼地一个一个拿出来,擦着戒指上的红宝石舍不得松手:“哎哟,真是大户人家,大方!”

又把几个小盒子打开,有的装着祝缨给的金子、有的装银子,还有个里面装着跟米铺等对账使的纸笺、牌子,又有一个装着些普通的首饰。

她一件一件给祝缨摆开,说:“咱们得买房子!怎么也得有个窝才能住得安稳!我想,把这些个都给当了,死当能多当些钱呢!”

祝缨从王府、侯府得了不少赏赐,它们都有一个特点:贵重,但都当不了钱使!缎子本来是挺好的,然而过于好了,做成了衣服张仙姑都不舍得穿出去。

她把缎子收到了自己房里的一口大木箱子里,说:“还有缎子,我留了两匹压箱底儿!等有了大事再用。别的也都当了!”

她识字极少,只会写几个缺胳膊少腿的字,再在后面画线计数。好在家当不多,一张纸上还能画得开。

“你是在外面做事的人,得有体面行头,你的东西不动。这些个都当了,开年再领些俸禄,也都换了钱,差不多能够一个小院子啦。比这个小点儿,地方是真正好,你去宫里,我跟你爹也不是闲着吃白饭的,我们也看房子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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