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215)

祝缨笑道:“什么好不好相处?我已在那里舍了几次香油钱了,不好相处也得好相处。且你又很讨人喜欢,再没有不成的。”

花姐嗔道:“胡说!走,看房子去。”

她终于给祝缨找到了合适的房子,在与金家相邻的坊里,出了坊门,右拐就是金家那个坊了。单院儿,有门房三间,左边厨房、右边放杂物,有上房、左右厢房,也有个水井供洗浣。坊内也有甜水井。尽力杀价也只杀到三十五贯五百钱,对方就不肯再多让一文了。

一家四口去看了房子,祝缨就先满意。张仙姑也说:“贵是贵了些,多饶三间房可以放东西哩!这头当厨房,那头就放些米粮,也省得总去兑。”

祝缨还住西厢,花姐就住东厢,现在房子里的隔板也可以拆了过来用。祝缨本来想自己干的,她也会点木工,板子已经刨好了,她想把卧室与外面间隔开来,尤其是花姐的房间,还是隔一下更好。

张仙姑道:“要单这一样,你干了也就干了,现在还要打床、打桌椅家什,必要找个木匠的。钱都花给他了,叫他干就是了。”

这房里的家具破旧了,他们不想用,讲定了让中人拉走。除了花姐的一套家什是自家打的新的,祝家一家三口现在都用的旧房屋主人的家具,并不能带走,于是就要再打新床、新柜之类。祝缨通过熟人,找了个蕃匠木工带着两个徒弟。一个半月的功夫,不但打完了家具,还顺手把门窗、梁柱之类有破损不合适的地方都收拾了。祝缨连工带料又给了他十二贯,觉得十分划算。张仙姑却是肉痛良久:“果然说赁房子费钱……”

然而也高兴,因为与金大娘子住得又更近了。十月末,祝大让祝缨照着皇历挑个吉日好动身搬迁,先把家具、行李搬了过来,最后是自家人拿个大箱子把牌位之类装了,随车带过来。

花姐便说:“将娘和大郎的牌位供在正房不太相宜,还是放我房里吧。”将于妙妙母子与夏氏的牌位挪到自己的屋里,在卧房对面放一张供桌供上。供上果品,上了香,默祷一回。

张仙姑也不跟她争,自家也摆好供桌,又上了一炷香:“咱们离皇帝家更近了一些呢!再过二年,买个更好的!买!不赁!今年过年,给你们供猪头!你们可一定要保佑老三平平安安的呀!”

祝缨又恢复了自己独霸三间房,她也不烧香上供,先把东西归置了,这是一个南屋卧房,中间室厅,北屋书房的格局。铺好铺盖,往床上一躺,心道:花姐能拜师了。

………………

十一月初,祝缨就带花姐去了两个尼庵看一看。花姐心中对一个名叫慈惠的庵堂很心动,祝缨就带她进去,与尼师打个招呼。尼师笑道:“小祝官人,你又来啦?”

花姐心道:不管什么地方,小祝总是能有本领与人处得很好的,要是处不好,必是别人有错处。

祝缨给尼师介绍了花姐,说:“这是家姐,寡居在家。听我说了尼师施医赠药普渡众生,也是心动,想随尼师修行一二。”

花姐就上来行礼。尼师看她生得白净整洁,行动也有礼,更因祝缨已来打了两三个月的花胡哨,也就说:“阿弥陀佛!只要施主不嫌弃。”

花姐忙说不敢,说自己也已识得些药材了。尼师就带她去认了些药材,发现她也识得六、七成,就说:“小祝官人,令姐这样很难得的。”女人识字的就不多,再让她知道医理认识药材就更少了。花姐识字,而且来尼庵求药的很多都是女人,也很合适。

祝缨就又给尼师一份敬师礼,送她五匹青布,冬日无事,花姐就风雪无阻地到尼庵报到。冬季正是许多人生病、挨饿受冻的时候,花姐正可为尼庵添一人手,与街坊来相帮的妇人们一道做事,日子过得很是充实。

唯有祝缨,依旧是读书,现在算盘暂时不打了,要跟账房学做账,间或跑腿。她想:我账学得差不多了,就该给我活计了吧?是不是让我查谁的账去呢?否则不应该叫我花这么长的时间学这个呀!

然而郑熹仿佛将她的差使给忘了,到了过年,她还是这样。过完了年,依旧如此。

又过一年,祝缨自觉现在看账已不是两眼一抹黑,郑熹还是没有给她派新差。祝缨几乎要怀疑大理寺司直就是拿着俸禄三五天跑一次腿其余时间就是读书的了。

这一年过完了年,祝缨叹了口气:“新年了,我都十八了!”如果说有什么跟之前一样的话,就是这两年的除夕,她依旧被安排了值宿。除此之外,她都快要忘了刚入大理寺那一年是多么的忙碌了。她现在白天是大理寺的闲人,落衙之后是京城的闲人,满大街的乱蹿,京城地界都叫她摸熟了。郑熹现在如果让她去逮小偷,保管比做账还顺溜呢!

花姐听了,给她一件斗篷:“快去金大嫂家吧。不是还说要借她家院子练一回武艺的么?”

祝缨穿上斗篷,嘟囔一声:“哦。”

到了金家,金良也在,两人抱拳一礼。祝缨道:“新年新气象,咱们俩还是一样。”

就这两年,她的品阶也还是原样,从六品的大理寺司直,趴在那儿纹丝没动。金良也跟她差不离,职务上也没有新的晋升。她算是知道了王司直、左司直当年为什么那样的油滑。如果一直是这样的日子的话,官又小,又没大事,又晋升无望,想不变成那样也难了。

金良精神却不错,问道:“怎么?想生是非?”

祝缨摇摇头:“那倒不是。我以前想着,自己能开个茶铺,就天天晒太阳,数钱就行了。现在比开茶铺又强些。只是不知道郑大人会什么时候给我扔个雷下来。”

金良大笑:“不至于不至于,老侯爷家里是最厚道的。”

祝缨想了一下,自己这两年到侯府,府里人待自己也还是跟之前差不离,也没有变冷淡。郑侯偶尔还让唐善跟她比个箭法,人家是专门练这个的,她是偷学的,总比人家差一点。郑侯就看她这样子挺开心,输了也给她点彩头。

金良道:“我还跟老侯爷提过你哩。他老人家说,七郎自有安排。我就没说了。”

“瞧吧,他准要一道雷劈我。我往常去府里请教的时候也问他,他什么都没说,一准儿给我憋一道大的!”

金良大笑:“来吧,咱俩练练!”

就在祝缨以为自己还要闲下去的时候,这年三月末,祝缨换了薄衫,与花姐一道出门,先顺路送花姐去慈惠庵,自己再去大理寺背她的倒霉韵书。

因为郑熹说,她这两年书也背得差不多了,该学着作文章写诗了。让她先熟悉“韵”,同时让她向太常那里借点音律学的入门书背一背,因为无论是写骈文还是写诗都要有韵律。

她,一个穷鬼,一个神棍,最熟悉韵律就是她娘跳大神唱的鬼调。会赌钱、会偷东西、会爬墙上树,从来没有诗情画意!

而音律的书与她之前读过的书都不同,又是另一种规律。她只好先囫囵吞枣,再慢慢体会。

又背了几页,郑熹等人回来了,再背两页,外面突然跑进一个禁军的人来,也是熟人,李校尉。他跑去见郑熹,不多会儿,郑熹就召了人去——京兆地面上发生命案了。

这本该是归京兆管的,但是犯案的人有点特殊,是禁军的人,禁军想把人带回来,但是!京兆府不肯放人,且说苦主是京兆百姓,犯人除非是禁中的内官宫女,否则禁军犯了命案他们也得管。京兆的官员、军人多了,一个个都把犯人要走,京兆府还干不干了?

但是,这个禁军的人有点特别,他品级比较高,五品了,五品官犯案,大理寺就能管。禁军这边就来找大理寺帮忙抢人、抢案子了。

郑熹问道:“嫌犯是什么人?”

“周游,周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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