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229)

祝缨就问他为什么怀疑小番。这男人一笑:“嘿!那小子那眼神儿,藏不住!他瞧上莺莺了。”

再问证据,他也没个证据。因为夜里是最忙的,且老马有那么点爱好,什么挣扎尖叫之类的声音都是“寻常”,把人赶走了、插上门,自己随意摆布妓-女,也是“寻常”。燕燕送出去的时候是有一口气还是已经断气无人在意,也是“寻常”。如果一时无法脱手,活埋了,也是“寻常”。

再问妓-女们,也有说小番好像看上了莺莺的,也有说不知道的。她们在娼家,闲着时就会拿男仆也打个趣,那种话哪能当真呢?

仵作们也又验了一回,这个女尸确实是“新鲜”的,因为有了燕燕这个人的存在,两个仵作又悄悄地、在别人睁一眼闭一眼的情况下,仔细验了一回女尸,道这女尸生前确实有重病。可能就是燕燕。

这些审完,天也黑了,一天又过去了。

裴清道:“不如连夜再审一审这个小番。”

何京想偷跑,让大理寺的人现在回去,他们京兆府好夜审。便说:“他与莺莺似乎有染,不如等找到了莺莺,一鼓作气!”

祝缨道:“如果他知道莺莺在哪里呢?不如先审他,不过一问。今天问不出来,明天再问。”

两下争了几句,王云鹤已处理完了今天的公务,过来一问,就说:“有争执的功夫,早审完了。”

一锤定音审小番。

这小番长得还算周正,时而多话,时而沉默。打了二十板子他也挨了,一口咬定:“燕燕是我卖的,拿了钱来给娘。他们谁要买的我也不在意,只问给钱最多的!他们拿走了做什么,也不干我的事。省了咱家的棺木钱,燕燕也有个归宿,都挺好的。”

祝缨问道:“燕燕和莺莺为什么这么像?”

小番说:“就是照着一个模子找的,那能不像吗?”

鲍评事道:“还有这事?”

“您卖货,这一样快要缺了,不得备个差不离的?”

五娘家比较大,虽然也讲究个“环肥燕瘦”各有特色,但是比较受欢迎的类型还是要常有的。燕燕还没病重的时候就因身体越来越差,不大能逢迎得来了,五娘就要提前物色替代的。不止是快要死了的,五娘家高档一些,燕燕即使健康,快过花期的时候五娘也得提前准备同类型接班的。

祝缨也算开了眼界了,她知道,人有时候跟货也差不多,但人与货像得这么彻底的,还是头一回见着。

几人交换了个眼色,祝缨问道:“你从莺莺院子从扶走的那个,是谁?”

“小的干的活太多了,记不得了。”

祝缨没说话,她是觉得这个小番是有问题的。她相信自己的眼睛,已经怀疑莺莺就是小番带走的,燕燕也是小番弄来的。老马那个衰人,死了也不冤。她并不直接挑明这件事,也不明着回护任何人——京兆府也不是吃素的。

京兆府借口天色已晚,又把大理寺的人客客气气地送走。祝缨对裴清道:“他们今晚又要忙啦!我猜一定是审五娘!”

裴清道:“我要是他们,一定要问五娘,是不是快要死了的人就算是死人,要处理掉了。”

鲍评事道:“恐怕是的。货么……”

祝缨道:“我问过姓赵的了,你猜对了。”

三人感慨一回,各自归家。

…………——

又过五天,外面奔波的衙役、吏们的收获并不多,老马的“不法事”居然不多,周游那边事情多,但是都是些老百姓很无奈、气也只能白气、苦是真的苦、官场上看又不算很严重的“鸡毛蒜皮”。五娘的对头都是生意上的,没发现有胆子有本事杀老马的人。

至于莺莺的下落,没有任何进展。身为一个官妓,莺莺能够自由活动的机会很有限,她喜欢去的地方也没有,她的熟人家也没有。又因她的几个熟客是有家室的,衙役上门,弄得人家家里又是一番夫妻争吵。

京兆府果然是偷跑了,何京等人连夜再审,五娘不能再打了,不过已经被何京打怕了,夹棍上拿上来她就招了:“是有还剩一口气就弄出去的。也有骗出去,说放她走的。燕燕,兴许是后来又活了吧?小番确实把钱给了妾!账上都有!”

账上是有钱的,京兆府又连夜再审小番。小番还是咬定了已经卖掉了。

王云鹤又说不能打死这些“嫌犯”“证人”,眼下就只好先把莺莺找到,所可虑者,莺莺是不是还在京城内。

何京道:“案发时是深夜,城门关着,她一个女子,又受马某磋磨行动不便,应该出不了城。纵出了,没有路引、没有户籍,也是难行。”

祝缨道:“看踪迹,腿上也有些伤,行动是不大便利的。到现在,怕还没养好。我再亲自去找上一找。”

王云鹤道:“多带上几个人,网撒得大一些,也能快些找到。”

“不用,人多了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她就换了便服,慢悠悠地去花街后巷那里逛去。先从后门去了九娘家,问九娘买卖尸体的情况。九娘苦得要死:“您都知道了,还问妾做甚呢?哎哎,不过妾可没干过那样的事,妾就是心不够狠生意才没有五娘家那样的盛况。”

她又小心翼翼地问:“莺莺要是找着了,会怎样啊?”

祝缨道:“她要不是凶手……”

“恐怕不能吧,咱们不动恩客……”

“嗯?”

“哎哟,就算想,也不敢呐!又不是她们私家。”九娘嘀咕了一声。

祝缨又问:“你们这里,都请哪个郎中看病?”

九娘猜到了什么,迟疑了:“呃……”

祝缨也不说话,就看着她,她终于吐了个地方,说:“有个地方各种伤、病,都对症。不过价钱有点高,不是有钱的请不起,没钱的就胡乱请了,路上请个谁都有可能。五娘家么……后街上有个药铺,也兼卖药,吴记就是了。”

祝缨道:“有话一次说完。”

“它家兼为一些小娘子治不好说的病,比如打个胎什么的。”

祝缨点点头,说:“别说我来过。”

“哎哟,不敢,妾从小胆子就小,违法的事不敢干。”

祝缨道:“这么看,你倒是个宽和的人了?”

“不敢说不敢说,在这儿打滚,从当别人的女儿到自己也有了女儿,谁敢说自己是好人?”

“差不多就行。”

“哎。”

“你家如果发生什么奇怪的争执,可以来找我。”

“哎!”九娘这一声就十分的真诚了。

…………——

祝缨照着九娘提供的地址找到了吴记,吴记生意还不错,三、四个伙计在拣药、称药、配药,一个掌柜的在看账,一个老郎中摇头晃脑唱小曲儿。

见她过来,有伙计迎上来道:“这位小官人,来错地方了吧?小店擅长妇科,另有配些伤药一类。”

祝缨拇指指了指外面,道:“花街上常来照顾你们的生意?”

“呃,是。”

“伤药……有马某的功劳吗?才刚死的那个马校尉。”

因这两天也有衙役来问话,吴记已然知道了在查案。

她以询问马某的风评为由,吴记的人戒心就低了一些,讲了马某的一些事情。祝缨又问了常需要什么样的伤药,是烫伤、棒伤还是鞭伤之类,是钝器伤还是锐器伤。与这吴记聊了半天,套了些话,伤药对应的症候,燕燕身上也有,可见尸体仿得十分到位。

又问常受马某之害的人都有哪些,吴记道:“倒有不少,不过有好几个都走啦,莺莺不就是么。”

“他以前也弄过莺莺?”

“可不是。”

“可这马某也算是照顾你家生意了吧?”

掌柜的笑了:“哎哟,这条街上,谁不照顾小店的生意呢?说不得,说不得。”

“他还不是大宗?”

吴记就不说话了,祝缨也不逼问,话又绕回了马某身上,又问他“多久照顾一回生意”,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与谁又发生了争执之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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