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347)

郑熹骂了一句:“胡说八道,别又淘气了。”

拿笔把这一段给抹了,裴清问:“怎么了?”伸头一看也乐了,对祝缨道:“你又不是七郎,怎么能这么跟陛下说话?”

祝缨道:“跟陛下说实话么……”

郑熹让她重新写,祝缨就把最后一段改为引以为戒,关心熟人也要有个尺度,慰问即可,别管别人家的闲事了。

裴清读着这最后一段,竟读出了一丝凄凉之感,暗骂段琳不是个东西。

段琳此时是无法辩驳了的,更让人生气的是,段婴今春考取了进士科,可惜受了这件案子的影响,几位主考没有将他取作头名,而是给了一个中间的位置。

段琳告诫儿子:“经此一事足证郑熹心思缜密,凡事不要轻举妄动。唉,凡自己做过的事,都不要拿来说他,免得又被牵扯出来。”

此时他不知道他家的姻亲是祝缨为了自保给安排钩上的,却依然对祝缨产生了一丝兴趣:这么能干,郑熹又保着?那可有意思了。

…………

祝缨料到段琳有可能注意到她,不过她也不在意,跟着郑熹干,就得有被郑熹的敌人盯上的觉悟。

这天,她拿一些公文去政事堂请王云鹤批示。

在政事堂外面,遇到了一个目光十分不善的红衣老头儿。祝缨按照礼仪让在路边等他过去,不想这货停在了自己的面前,问:“你就是祝缨?”

“正是下官,不知您是?”

“哼!”来人轻蔑地将她打量一番,继而拂袖而去,“黄口小儿,不过如此!”

祝缨等他走了过去,才抓着一个政事堂行走的书吏问:“刚才那个是谁?”

“段智段大夫。”

“豁!呵呵!”祝缨笑了,真是要谢谢段大夫了。

她抱着公文先去请示,施鲲意思意思地说了两句以示安慰了。陈峦多说了一句给这个小老乡,道:“宠辱不惊,方是我辈本色。”

“是。”

王云鹤将公文先批了,才说:“做官为政,遇到一些事情是难免的。不要因为一时之事,就失了为国为民之心,从此颓丧又或者堕落。君子也要炼心。”

“是。”

祝缨嘴上答得好好的,当天回到家里就干了非常“一惊一乍”的事。

她剪了点马尾毛,又翻出点胶,动手做了一副假须。

次日起来吃完饭后,骑上马往皇城去。快到皇城了,掏出假须来往脸上一粘。这假须她没有认真做,做工相当粗糙,是“一看就知道是假的”的水平。看的人都笑了,温岳道:“你这是干什么?”

祝缨道:“听话啊。不听话又要被参了。昨天,段智大夫说我黄口小儿,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我给他现粘一个,免得他看我不顺眼再参人。”

温岳忍着笑,道:“快拿下来,快拿下来!这里人来人往,你又想被参了吗?”

第119章 刺客

被参就被参。

祝缨现在是一点也不怕因为这个事被参的,她等一个人骂她黄口小儿乳臭未干等很久了。她能做许多事,但是蓄须着实是强她所难了。有这么个由头,她就能接着借题发挥了。

她贴着那个滑稽的假须,一路招摇着进了大理寺又引起了哄动,大家笑着围着她说话,最后把假须扯了下来,又都笑。祝缨把假须抢了回去,说:“都别闹,我还有用呢!”

左司直道:“你真是……别人是看热闹不怕事大,你这算什么?自己惹事不怕事大?”

祝缨笑道:“左兄差矣!”

完了,都开始不好好说话开始拽文了!

左司直道:“好容易事情过去了,你就消停一下吧。”他拉过祝缨,低声劝她:“你一个从六品,硬跟人家一个从五品过去,那边——”他指了指隔壁太常寺的方向,“也不是善茬儿啊。有事儿,你往后缩一缩,咱们郑大理是不会不管的。你之前做得已经够好的了,以后的事不是你能管得了的了。”

祝缨心道,谁要管了?我这是为了我自己。

她说:“怎么也要狠狠地咬上一口,叫它知道疼!以后不敢轻易对我动手。狗急了可不止会跳墙,还会咬呢!”

“哪有这么说自己的?叫人听了像什么话?还要不要点名声了?”左司直说。

祝缨自嘲地笑笑:“事到如今,还想要个清流里的好名声?我谄媚,我还爱财、琐碎,然后呢?说我好的,也不过是说我用着顺手罢了。啧!”

左司直不说话了。他也不是什么清流读书人出身,祝缨进大理的时候他也才是个评事,可见连个大靠山也是没有的。祝缨这话着实触动了他的肚肠,他拍拍祝缨的肩膀说:“以后都会好的,你是有本事的人,与我们这样混日子的不一样。”

祝缨道:“谁又比谁高贵了呢?”

她就立意要拿段智作个筏子来生事。

郑熹下朝回来,就见她又粘上了假须,一个没忍住笑了一声,才怒道:“你那是个什么样子?!!!”冷云乐了:“还怪逗的。”

郑熹马上喝止了冷云:“不要胡说!”指着祝缨,“你把那个玩艺儿给我扯下来!跟我过来!”

祝缨和冷云对着扮了个鬼脸儿,祝缨跟郑熹进了屋里。郑熹道:“门关上。”

祝缨一把门关上,郑熹就开始拍桌子:“你要干什么?想进滑稽列传啊?!”

祝缨把那假须一扯,往郑熹桌上一扔,道:“如今已然是个笑话了,我可咽不下这口气。谁进滑稽列传还不一定呢。”

“你长本事了是吧?”

祝缨冷笑一声:“我本事也没长,原本就是这个样子的,不过看一看段智也不过如此嘛。大人,您打算让谁跟他一般见识去?还是打算自己去与他一般见识?”

“这个不用你管。”

祝缨认真地说:“大人,您出手弄他,那是抬举他。还是让我来抬举抬举他吧。别人不成,他们要么资历够、要么出身够,我呢,什么都没有,正合适羞辱他。”

“胡说!”

祝缨是立意要跟段智对上一局的,她说:“段智这个人本事不大,好歹是个从五品,伤不了人也恶心人,让我先揭一揭他的皮也没什么不好。”

“他?他已然是个活死人了,你却有大好前程。”郑熹说。

祝缨道:“您几位都不适宜再出面了,这个事儿也不能叫他轻易就逃脱了。我保证,不再拿这假须干滑稽事儿,但一定要下他的脸皮。”

“嗯?”

“人家都开了盅了,咱得回应呀。要不怎么着?我退后,您再另寻别人出招?跟十三郎有点干系,府上出面说得过去。跟我有干系的,您再动用别的人手,那不就叫人试出您的深浅了么?不如我来试试他们的深浅,怎么样?”

郑熹想了一下,道:“也好。不要太过份。”

祝缨道:“嗯,我就对他一个人。绝不提他兄弟侄子。”

提到“兄弟侄子”,郑熹就一声冷笑,段婴算是给段智这一回给坑到了,段智一闹,无论主考官多么欣赏段婴,都不能太抬举他了。又有点庆幸,段婴没有祝缨这么难缠。郑熹私下说段婴,也没少说他“黄口小儿”“乳臭未干”之类,这是骂年轻人的起手式,偏偏祝缨不接受。

祝缨得了郑熹的首肯,回头再给政事堂呈送公文的时候,就公然把这假须往公文上一粘,道:“这一本应该就能过了吧。”

知道的人都震惊了!

胡琏直言:“你是被气疯了吗?干出这等事来?”

祝缨捧着公文道:“那可说不准。”

…………

她又抱着这一叠公文去政事堂交差,路上竟有一些人围观她。有人低声说:“这不挺白净一个年轻人么?哪里来的滑稽样子?”

祝缨今早在皇城门口闹的那一出不少人围观、知悉了,不过她不是个要上朝站班的官员,因为品级不够所以殿上纠察百官仪态的御史没见着这一幕。旁的看着的人掂量了一下,都想看一看再决定写不写新的弹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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