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374)

不管怎么样,她既然动了念,就不想再在京城里住了。

她说:“我手上还有两个闲钱,正好弄个马车,一路上也不用受风吹雨打的苦。”

“就怕路远长程,车夫起歹念,又或者是有强人剪径。”

“我走官道。”

季九娘道:“你到底要去哪儿呀?”

“还没想好。我现在也没有后顾之忧了,要说‘日后’或者‘养老’又太早。不能等到老得走不动了,想回忆,又都是些糟心的事儿。我想趁现在给自己找点儿乐子,以后跟人说话也有得聊。”

季九娘眼中透出一点羡慕来,说:“珍珠啊,你命不好,运气还是好的。能自己个儿做一回主,恣意一回,也好。”她想了一想,将身上的钱都取了下来,交给小江:“这些你带上,穷家富路,难道真要拿度牒讨饭吗?”

小江还要推让,季九娘道:“不是让我代收租子吗?这两处院子,一年不得收上几十贯钱?这算预支的。”说着,又把身上几件金饰也摘了下来,都给了小江。

小江道:“您先别着急,我今天也走不了,先立个字据给您,防着我没回来的时候有人找您的麻烦与您抢夺。我看这京城,越来越没有王大人管着时那么太平了。”

季九娘道:“也好,定契的时候我拿钱来给你。”

两人商定了,小江这里准备好走,季九娘过来定契、送行,也给小江送些路上的花销。

小江又花了几天时间,将行李收拾好,终于也买妥了一辆车。拉车的就不用马,而是用了骡子。季九娘等人也帮忙,给找了个兽医看了骡子,道是还算健壮,不至于突然死在半道上。小江与季九娘签了契,将两处房子都交给季九娘打点,由季九娘收取房租,每年九娘给她攒下十贯钱,余下的都归季九娘,如果房子有什么破损,也由季九娘来修补。

小江带了把琵琶上路,将家里其余的乐器之类都分赠了学生们。

行前,九娘又拿了些金银送给小江,权充盘费。姐妹们也依依不舍,也有送手帕的,也有送些私房钱的,也有送她一些配好的丸药的。

双方洒泪而别。

小江和小黑丫头都着道袍,天气也还好,她们就都坐在车辕上。小江会驾车,只是不太熟,赶得慢些也无所谓。

小黑丫头坐在车辕上,非常高兴:“天儿可真好啊!”再看小江也是一脸轻松,跟在京城时绷着的样子判若两人。她说:“娘子,你很高兴吗?”

小江想了一下,说:“没有。不过也没有不高兴了。”

“娘子,你还会赶车呢。”

“嗯,上回进京就是我自己赶车的。”

“教教我吧。以后我来赶车,你在里面歇着。”

“行。咱俩轮流换手。”

两人慢慢地走,慢慢地学,起初一天也就走个二十里,她们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到了一处驿站,寻一小间屋子,驿站卖饭她们就买一点。不管行人的饭,小黑丫头讨一眼灶,自己弄些米蔬烧了饭,与小江两个一起吃。夜间睡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也不觉得特别的害怕,门窗都栓好,两人都有点兴奋。

走了两天,离京也不过五、六十里地,小江驾车渐渐手熟,小黑丫头也要学一点。

两人就尚着官道走,到了一处驿站,先住下,再到四处转转。听驿站的人说说本地的风物,觉得有趣就逛逛,不感兴趣了就接着往下走。离京城比较近的地方她们不太感兴趣,小江也担心在附近遇着“熟人”,头几天就没有逛。

这天晚上,正在一处驿站的大堂的角落里坐着喝稀粥啃咸菜,外面突然来了几匹马。两人行了几天路,看来人的装束也能猜出些来历了,这几个人应该是传递朝廷往来公文函件的差人。

果然,他们到了之后先要了两间房,就在大堂里连吃边聊了起来。其中一人说:“快些吃,吃完了早早歇下,明天还要早起赶路。”

另一个年轻的人说:“何必这么着急?这不是朝廷给那位祝大人的回函吗?”

先前一人就说:“正是给他的,才要着紧些。哎,仔细你在这里偷懒,他在那里掐指一算给算着了。”

“这么灵吗?”

“没听说吗?有个小孩儿叫人给绑了,他掐指一算,算出来是仆人干的,小孩儿就在家里……”

小黑丫头偷笑了两声,低声对小江说:“在京的时候,不是说祝大人巧妙安排,派了手下的能人飞天入地探听到的吗?”

小江道:“嘘,听他们怎么编。”

那边又不编故事了,说起陈萌升职了,有人羡慕他有个好爹,又有人为祝缨打抱不平,说她干了这么多的事儿,末了,宰相儿子升官儿了,她还得去三千里外。“这人的命啊,可真是!能干不如有个好爹!”

又有人说:“你不知道,他与陈相是同乡呢。听说,他离京的时候陈相带着同乡们去送行的。这些大人物们的事情,咱们就别猜啦。”

“同乡?以前没怎么听说过呀。”

“害!他们的事儿怎么会告诉你?”

小江听着渐渐入神,晚上跟小黑丫头回到了房里,她说:“小丫,我知道我们要去哪儿了。”

“哪儿呀?!”小黑丫头兴奋地问,这孩子只有十几岁,正在活泼好奇的时候。

小江道:“咱们去陈相的家乡,看上一看。”

“是去那个人的家乡吧?”说完缩着脖子等小江生气。

哪知小江不在意她的调侃,反而说:“我差一点儿就在那里生长了。以前错过了,现在我自己能做主了就要去看一看。”

“好!看就看!”小黑丫头刚才说错了话,现在马上附和。

“睡吧。”

“哎!”

…………——

祝缨并不知道有人因为偶然听到了几句话,就决定先到她老家看看。她正在处理一些与商队有关的事务。

商队跟着她走,也是讲究个日子的,前面几百里走得顺风顺水的,在此地却迟滞多日。商人买卖上盈利亏损的事,并不因朝廷发生了什么就会有所改变。到得晚了,没赶上时令,卖的东西就有可能掉价,想采买的东西可能就没了。

祝缨将商人召集起来,愿意继续等着跟她上路的就先留下。不愿意的,她就退还一部分他们给她的费用,再为他们寻找路过的官员捎他们一程。祝缨现在就住在驿站里,也不去府衙里住,过往的官员也都要过驿站。得到消息的人都会拜访一下她。

有的是为了看看揭破大案的人是什么样的,有的是礼节性的拜访,也有人想“就见一面,叫他记着我的脸也没什么不好”。

倒容易再找人。

商人们也有不着急的,就留下,也有想走的,大部分不想向祝缨索要已然交给她的钱。祝缨却按照路程,一一与他们结清。

办完这些事,随行的商队走了两支。祝缨终于等来了陈萌。

陈萌被升得很突然,他须得把自己手上的公务都处理了,再将账目、县中的仓储之类都点完,与留守的主簿办了个交割,然后才是收拾行李过来。

他已知了些案情,所以没有直接入城进住府衙而是先到了驿站来见祝缨。

两人距上次见面也就一个月左右,已然物是人非。

祝缨听说陈萌到了,跑出来迎接,陈萌跳下马来,一声“三郎”包含了无限的感慨。

祝缨道:“大公子,怎么不去衙里?那边房子已经修好了。”

“哦!唉,你办事总是那么的让人省心。不过我呀,还是先过来与你见个面才好呢。”

祝缨道:“你才过来,先歇一歇?歇好了咱们办个交割,其余的事儿你再慢慢捋?忘了说了,恭喜恭喜。”

哪知陈萌脸上没有一点得意的样子,反而说:“侥幸而已。”

祝缨想早点走,但是要办的事情还有不少,尤其来的是陈萌,更得跟他办仔细了才行。陈萌这几年县令并没有白做,账也能看懂一些了,许多官面上的细节事务也都懂了。看到祝缨为他准备好了一本干净的账,又留了一部分钱粮做周转,陈萌感慨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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