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383)

他们搬走了,这后宅里的柴米油盐、柴炭水缸之类也都搬走了,给他们留了个空屋子。房子就只是房子,丁点儿家具也是没有的。

祝大道:“这算怎么回事儿?”

祝缨淡定地说:“我见本地的竹具不错,正想试试竹制的家具。小吴,你陪大姐去外面选些家具,先选几张床来,今天先住下。”

县城很小,只有两间家具店,花姐听了祝缨的话,先去那家普通的铺子里买了几张竹床来。竹床很便宜,花费也不太贵。花姐又订了几个竹制的柜子、两张竹制的桌子。回来说:“其余的慢慢添置吧。”

祝缨笑道:“也好。”

花姐道:“你不与他们父老见一见吗?”

祝缨摇头道:“不用。”

“咦?”

祝缨对她挤挤眼睛:“我可是个京里发过来的雏子,不会做官儿呢。只会照着书上写的来!且看他们怎么行事。”

花姐和张仙姑就叫上祁小娘子和杜大姐等人开始卸车、收拾屋子。他们分派了一下,祝缨是住正房的,祝大夫妇住了西院,花姐住了东院。祁泰父女俩住一个客院,小吴、曹昌、侯五都住偏院儿里了。

直到此时,一行人才发现了一个问题——他们并没有一个厨娘。让张仙姑和花姐做饭给侯五等人吃是不合适的。杜大姐愿意做饭,手艺又令人叹息。这一路上他们住驿站、吃驿站,何曾用过自己的厨娘?本地的口味又吃不惯。到要吃饭的时候,这些人才觉出不对劲来。

小吴在一边伺候着吃饭,看祝缨眉头也不皱一下地就吃了下去,他倒抽一口冷气:祝大人这都过得什么日子呀?

祁小娘子也看不下去了,自告奋勇:“以后我来烧饭吧。”

花姐道:“我与你一同。”

祁小娘子哪能让她做饭?说:“不用的,有杜大姐帮我烧火就行。我也不能白住着不是?家父的饮食也是我来照顾的……”

祁泰道:“诶?不是讲定……”

祁小娘子在桌子下踩了祁泰一脚,截了厨娘的事务以换取自己的三餐。

吃完了饭,祝缨要与曹昌等人卸车,他们都吓了一跳,抢着上前,不让祝缨来卸车。卸完了车,留车夫再多住两天,等她收拾好了衙里给他们发路引。车夫帮着把箱子都卸了下来。

祝缨道:“劳驾,帮忙打开一下。”

车夫们初时以为带的是金银细软,后来又以为是贩卖北货,现在也充满了好奇,帮着打开了箱子。里面都是一些木制的模型。

曹昌托着其中一样说道:“这是犁!”

祝缨怏怏地道:“是啊。”

她最后同意把曹昌带来,除了因为他忠厚老实还因为他是个正经的种田出身,是个良民。都说南方刀耕火种,她把个庄稼汉过来,多少能教导些种植不是?

她让商人们帮忙捎带的几口箱子里都不是什么家具细软,也不是什么古董珍玩,是些农具的模型。按她的想法,既然南方偏僻,又是蛮荒之地,她多带些北方的生产用具来教授当地人使用,岂不可以方便耕种?

然而从州城到县城这一路,她看到了不少的农田,什么“刀耕火种”?见鬼吧!都是大片的水田!

水田不如北方土地一眼望不到边的广袤,耕种所需之农具也与旱地有所不同。她跟着王云鹤在京兆的时候连水利加种植也算学了些东西,可南方种稻,她学的是种粟和种麦,还有种豆子!

而且南方炎热,庄稼无论是播种还是收获的时令都跟北方也都不一样!

她带来的这几车东西,有多少能有用处——待考。

祝缨深吸了一口气,说:“都累了一路了,先歇两天再说吧。”

她的新居面积比京城大了许多,住得却不如京城舒服。

她的居室很空旷,除了一张竹床、副竹制的桌椅、一只竹柜就再也没有别的了。从京城带出来的书箱都还在箱子里还没来得及打开摆放,也没有书架可以摆放。

这也不好怪当地的差役们没有准备,因为前任的汪县令根本就不住在这里。汪县令出疹子也是真的,他到府城住就没事儿,一到县城,深身红疹,那还住个什么鬼?家具当然也就不用给县令准备了。

不过,在县衙的账上,这些家具又是真实存在的。

此地湿热,蚊虫颇多。祝缨点了艾草驱蚊,在那张简陋的竹桌上铺开了信纸,挑亮灯芯给郑熹写信。

…………

郑熹收到了祝缨写给他的信,厚厚的一封信略略抚平了他的不满。

祝缨的信看起来是分几次写的,每次都有数页,攒成了厚厚的一撂才给他发过来。郑熹头回收到祝缨的信,感觉颇为新奇。

祝缨也不对他诉苦,只说趣事。为了让他宽心,告诉他自己闹的笑话:原以为汪县令藏奸,没想到他是说真的,语言不通真的是件大事。

她自己学方言很快,到了县城,薅一个本地官学生来读书,没几天就学会了。跟她来的人可倒了大霉,花姐和祁小娘子能学几句日常会话,其他人日常就还是家乡话。

本地人的官话极糟糕,但是“他们以为自己说的是字正腔圆的官话……”每每鸡同鸭讲。祝缨也是在杜大姐几次买菜买错之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她认为很简单的事,在别人那里真的是大问题。她已尽力去理解别人,但是有时候这种理解还是不够。

郑熹大笑!他不担心祝缨了,语言不通,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治理的大敌!语言不通,就意味着又聋又哑。祝缨学方言毫无障碍,这最基础的一关就顺利通过了。

事实也是如此,祝缨听得懂而装不懂,往县城各铺子里每天随机挑一个,进去,好奇地看着当地各种土特产,手艺活,离开的时候还会购买一点东西带回家。有时候骑着马,出城慢慢地走,关城门前回来,顺手摘两朵野花。

她也渐渐了解了一点福禄县的情况。

在这里,穷人饱是不可能吃饱的,饿好像大部分人又不会饿死。物资匮乏,又还能将就着活。偏偏又有许多别处新鲜的东西。穷,又没有穷死,富,有人是真的富。城池周围一片田园风光,出城不用一百里,就是蛮荒景象。

连县学的学生官话都说不准音。因前任跑到府城里居住,公廨田都交给下面的人打理,现在公廨田的事也还是人家在管,这是没办法挑理的。县中的许多事物都是如此!县令不管,就是朝廷不管,你不管,别人难道不过日子了?还得谢谢人家维持秩序呢!

县城里,路边小贩甚至不用铜钱交易,完全的以物易物。

京城也会有部分的以物易物,一般是用米或者布。但是福禄县不同,在这里,米或者布只是一个衡量的标准。他们用这两样东西估个差不多的价,然后就直接把货物交换了!拿肉换酒、拿果子换绢花等等。

又有方言,过一条河、翻一座山,说的话就似是而非了。不能说完全变了,但又彼此听得不是很懂。

到了福禄县,因为前任县令不大管事儿,致使县中许多事务为当地的小官小吏以及士绅把持。现在祝缨这个县令反而像是被架空了。到了的头一天,大家来拜见她,并无人向她汇报什么事情,一切都是太平无事。颇有点让她“垂拱而治”的意思。

这与祝缨的计划不谋而合,她也就不动声色先窝着。她的家人却有点沉不住气了。

祝大和张仙姑的本意是到一个远离京城的地方躲一躲,好好地过日子。一路走来虽累却又有几分威风,两人心思也就活络了一点。以他们的经历,回忆当年县令的威风,以为自己一家到了福禄县也是个土皇帝的存在。

真到了福禄县,两人心都凉了半截。

福禄县的方言就与州城、府城又是一种不同!别说他们了,祝缨都得现学。县衙是空旷的,家具得现攒。才到了福禄县没两天,祝缨就开了个路引,把郑奕派来的大车连同车夫都打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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