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387)

花姐气道:“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这样的人也能做刺史吗?”

“他还就做了呢。比起来,郑大人真算是个好人啦。”

花姐想了一下,道:“那是。哎,对了,回去跟干爹干娘说吗?我是说,告诉他们,他们也好留意警醒些。你公然开罪上司,恐怕会有些危险。再有,说了你别生气,干爹又有些飘了,吓一吓他还能多安生些日子。”

祝缨道:“行。”祝大就这样,说他是好人呢,他又有小心思,说他是坏人,他还真不够格。

两人轻松聊了一会儿,花姐虽然担心,但祝缨在官场上一向游刃有余,她也就不再啰嗦了。

这一晚,有种种肚肠的人还有许多。诸知府、县令看了祝缨今天的表现,都打算观望观望。谁想伺候一个“极具威严”的上司呢?上司这种东西,顶好是没有,如果有,隐形的也能接受,如果不能隐形,和蔼可亲,给大家带来许多利益的也可以。

他们也有点想看鲁、祝斗法接下来会是什么样子。

鲁刺史就难受了。

他在书房踱了半夜的步。

他是上官,下属应该顺从听话,老实领训,这有什么问题吗?

先批评指点一下,指出缺点,再给一点许诺表示自己要帮忙,对方的短处捏在自己手里,自己掌握着主动权可赐予可不给。这个时候再派个任务以示考验,这人必然诚惶诚恐,做事竭尽心力。有了一次,以后渐渐就会习惯,用起来也是随叫随到了。从此上下相得,顺理成章。

百试百灵的招式,他想不明白哪里出了错。

更要命的是,蓝兴的人又来了,兴冲冲地问他:“怎么样了?”

鲁刺史不怕一个管事,却不得不忌惮一下蓝兴。蓝兴号称“内相”,不是丞相,却与皇帝朝夕相处,能进言的时候多着呢!

鲁刺史不好说自己没拿捏住祝缨,硬着头皮说:“地方上的事还没说完,他新任,还有些事要办。只要那一样事办好,自然不会误了你们的事。”

“那……好吧。”

留下鲁刺史发愁,思前想后,第二天还是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又召集了各府县的人来开会,布置下半年的任务。下半年最大的事就是秋收、收租税,然后州里要去京城“入计”即参与考核。

鲁刺史也有忌惮祝缨这个刺儿头,琢磨着也得给施鲲写封信,含糊地写一写祝缨之不服管教,希望能把祝缨给调走。调去京城当县令他都支持!看祝缨厉害还是京城的权贵厉害!

眼下他却一脸慈祥,号称要为福禄县申请减免逋租。祝缨心道:我用你说?

她也礼貌客气地说:“不敢劳动大人,下官已然安排了。做下官的,怎么能让上官多操心呢?”一如概往地令人省心。

鲁刺史见她油盐不进,匆匆结束了这次半年会,下令散会之后将祝缨留下单独谈话。府、县官员们彼此使着眼色,心中都有些想法。

祝缨留了下来,仍然是十分有礼,鲁刺史让坐,她就坐得端端正正。鲁刺史索性单刀直入:“户口的事,我来想办法,你先办另一件事。”

祝缨道:“不知是什么差事?”

“一桩失窃案。”

“诶?”

鲁刺史道:“蓝兴派了人来采买海珠,已讲定了价,付了款子。卖珠人却自杀了,珠子也不见了。你将这珠子找到,物归原主。”

祝缨心道:你又胡说八道了。什么叫“已讲定了价,付了款子”?我在街上听的可不是这样的,街面上说他们强买强卖,扔了几个钱就让卖珠人把珠子送去。卖珠子只得自杀,临死前发誓让他们找不到珠子。他们连人尸身都搜了,还是没有找到东西。

她不动声色,说:“下官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嗯?”

祝缨愈发地礼貌,说:“下官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言语不通、风俗习惯也不熟知,如何查案?转译过的话,味儿它就变了,那可不方便。。”

鲁刺史怔了一下。祝缨道:“大人应该问一问街面上的人。”

鲁刺史皱了皱眉,问道:“这就能问出来了?”

祝缨道:“总是条路子。这东西只要在这世上,必有个去处,不在这里,就在那里。它又没长腿,还得着落在人身上。还得是街面熟的人。究竟在哪里,就不是下官能知悉的了。”

见鲁刺史在沉思,祝缨趁机告退,让鲁刺史随便头疼去了。

鲁刺史跟蓝兴的人也交不了差,只得派了个班头去街面上继续讯问。蓝家人道:“还以为刺史可靠,哪知也是这样,支使不动一个县令。”

鲁刺史气得要命,提笔给施鲲写信,请求把人调走。然后叫来鲁二,说:“你再去一趟福禄县,去把福禄县的县丞和主簿召来。”

那一边,祝缨回到了驿站。她知道自己这回肯定得罪了鲁刺史,不过她也不怕,至于蓝兴的家人她就更不怕了。花姐问她:“是今天回去,还是明天?”

祝缨道:“后天。”

“你还有什么事?”

“寻宝。”

“什么宝贝让你这么上心?”

祝缨道:“你要想知道,就跟我一同去看看?”

“好。”

……——

两人穿着身轻便衣服,踩着木履,花姐撑着把伞遮阳,举高了手给祝缨也罩着。祝缨比她高不少,在南方这个地界,祝缨甚至比许多男人都高一截。她从花姐手里摘了伞,撑着给她遮阳:“小矮子,怪费劲的。”

花姐嗔道:“就你个儿高呢。快走。”

祝缨带着她七拐八拐,到了一处客栈。这里的气氛有点怪,说热闹,人人只是低声嗡嗡,说冷清,人又着实不少。

花姐道:“这是?”

“卖珠人住的地方。”

珍珠虽贵,但是采珠人和头道贩子都赚不了什么钱。就像左丞当年去买人参一样,产地一向便宜。出了产地,十倍、百倍的价卖出去,也与采珠人无关了。

这个卖珠人是自己过来的,住的也不好。他们须得到一个集中的珠市上去,那里有最好的鉴定师傅定价。否则谁知道是不是假的或者以次充好的呢?

卖珠人带来极好的大粒的走盘珠,巧蓝兴要娶儿媳妇,派了人来采买。然后就出事了。

祝缨想找出这珠子,能还给卖珠人的遗属是最好了。

花姐道:“我就知道你好心。”

“我闲的。”祝缨说。

第130章 心眼

气味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

它甚至比画面给人的印象还要深刻。

卖珠人住的地方并不好,一股难闻的味道。

祝缨已经很久不曾到过带难闻味道的地方了。这座客栈的味道与她曾闻过的难闻味道又有点区别,霉味更重一点,又仿佛带着一点咸腥味儿,与她童年时住过的那些臭味更重的地方相比,是另一种的难闻。

这里住的大部分都与那死去的卖珠人差不多,好些人是不想被头道贩子、二道贩子克扣得太狠而自己带着珠子过来卖的。

祝缨和花姐的衣饰不算奢华,却比这些苦哈哈的人好不少。她四下看了一看,找到了客栈的掌柜:“这里还有旁的卖珠人吗?”

掌柜将她二人上下打量了一下,问道:“您这是?”

祝缨道:“买珠子。”

她说着一口极正经的官话,那位掌柜的官话里则带着点口音。她看着那个满面愁容的掌柜的,说道:“你们日子还得过下去不是?你帮我做个中人。”

掌柜的道:“这位小官人,小人这里只是个客栈,再说了,这珠子的成色……”

祝缨道:“当我是冤大头呢?”

掌柜谨慎地看着着,祝缨道:“我不要顶好的珠子,我要用来制珍珠粉的。”

花姐不去看掌柜的,她斜仰着脸看祝缨,补充说:“入药用的。”

掌柜的改了颜色,道:“小官人,你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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