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416)

王云鹤是个通晓人情世故的人,祝缨的信到了手边,回忆一下陈萌做事也确实称得上“中上”。也就夸了陈萌“务实”,是个很好的亲民官。

陈相和王云鹤前后脚收到的祝缨的信,看祝缨信里提了一笔郑熹。

投桃报李,陈相就以老师的身份拦着郑熹聊了一聊。

彼时郑熹到了东宫已有些时日了,东宫这个地方就如它的主人一样,耀眼又尴尬。干得太好了,离完蛋也就不远了。干得不好,又得被骂死,也可能完蛋。

郑熹一个老手到了东宫,竟也不免出些小纰漏,又受斥责。太子“不上进”,皇帝骂外甥,东宫宦官跋扈,皇帝骂外甥,东宫官员犯法,皇帝骂外甥。

郑熹根本不能像在大理寺那样,将东宫官员都换成自己人!得亏是他,换个人当场就得回一句“犯法那个,不是陛下您钦点的人么?”幸亏没说这一句,说了,他舅舅怕就不止是骂,还得打他了。

郑熹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待遇?他从小到大都是受夸奖的。现在他就像一个知道兄弟们要夺嫡的太子一样,虽然知道在东宫要谨慎,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干,就只好折腾折腾东宫。

陈相的指导十分及时,他告诉郑熹:“你今早那样的公文啊,以后先送给施、王二人看,尤其是施。”

郑熹自然要问为何。

陈相便悠悠地告诉他,自己要渐渐淡出,过两、三年就上表休致。郑熹忙问为何。

陈相意味深长地说:“人呐,要审时度势,知道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事。我这把年纪,也该退啦。你们这个年纪呢,也不能冲得太厉害。你从小就受人称赞,人又上进。现在还不到四十岁,你要有多上进呢?”

郑熹苦笑道:“学生如今哪里敢提‘上进’二字?不出差错就不错啦。”

陈相道:“太子就比你明白。”

“是。太子天纵英明……”

陈相摇了摇头,隐晦地指着大殿说:“再上进,就要进那里去啦!”

郑熹蓦地背上生寒,陈相道:“东宫要稳,上什么进呢?东宫不动,你乱动的什么?”

“老师教训的是。”

“太冲动了既消耗自己,也让人担心。相隔三千里还要惦记。”陈相老奸巨滑地说。顺便告诉郑熹,东宫两个惹事的官员,政事堂会出手把人调走。

郑熹道:“多谢老师。”

陈相摇头:“到时候别骂我就好啦!”

第二天,政事堂出了一份措施严厉的文告,指责东宫某宫员犯法,将人给罢职了。太子上表谢罪,郑熹也上表谢罪。郑熹一人写了两份谢罪的奏本,心里却很明白:政事堂与东宫这样最好,一旦政事堂和东宫站在了一起,两处一起玩完。

郑熹重新沉下心来,整天与太子一处无所事事。

……

祝缨就心安理得地收了郑熹送的东西,心道:不拿白不拿。

她又把陈相的信拿过来仔细地读了其中关于“东宫”的部分,这一部分拢共只有一句,实在是看不出什么来。只得作罢。

将信件归拢,收好、锁好,祝缨才有闲心去看郑熹送来的东西。

过年的衣服不用自己裁了,又有些布匹之类,祝缨对张仙姑道:“你们也该裁新衣服了,我本来想过两天去州城见刺史大人的时候买些料子回来的,现在有了这个倒省钱了。”

张仙姑听到“刺史”,也不看料子了,也不看摆设了,问:“还要见刺史啊?”

她如今也知道鲁刺史不能将祝缨怎么样,但是女儿还得去见鲁刺史总让她心里不太自在。祝缨道:“一年见两次,算少的啦。他们上进的人,恨不能天天陪着他呢。”

张仙姑道:“谁爱去谁去!”

花姐则说:“郑大人这般客气,咱们要怎么回礼才好呢?”

祝缨也有点愁:“不回是不行的……”她也可以放赖,在京城就放赖的,但是在京城的时候她是拿大理寺的油水补给郑熹的。现在要怎么弄?

刮地皮吗?

福禄县可经不起刮啊!

张仙姑也愁,问祝缨:“你在大理寺的时候怎么弄的呢?现在还这么弄不成么?”

祝缨道:“大理寺在京城,取租的房子,租金都比这县城贵八倍。东西两市,贵二十倍不止。”

“那野鸡呢?”

“那就是只野鸡,味儿也比老母鸡好,”祝缨说,“再说,多了也就不值钱了。”

反正,整个福禄县你不能说它穷山恶水,但是跟富裕是完全扯不上关系的。以前在大理寺,她就管自己、管大理寺那点儿人吃饱喝足就成了。现在是一县百姓!要让全县都过得好点才行!

这个事儿才真的叫人犯愁,祝缨突然看到张仙姑的眉头也皱起来了,正在咬着拇指。突然一笑:“没事儿,我有办法。您甭管了。过几天去见州城的时候,看能不能寻些好珠子,也就应付过去了。”

张仙姑没听出来这话很虚,笑道:“那就好!哎,我这就跟杜大姐磨胡椒面儿去,羊肉汤不能没那个!”

祝缨也不提醒她现在看衣服、看料子,她亲自动手,把自己那箱衣服往自己房里搬。箱子很沉重,祝大道:“看你那样儿,等着!”他难得有发挥的机会,去寻了根扁担、几条麻绳,将箱子一捆,跟祝缨两个把衣服抬祝缨房里去了。

祝缨最终也没能寻出多少贵重的东西还礼,只得了搜罗了一些当地土产。哪知郑府的管事却十分推辞:“七郎吩咐了,不叫三郎再多费心张罗这些个事儿。三郎只要好好做个好官儿,他就满意啦!”

双方推让良久,郑府的管事只带了点橘子之类的走。

……——

送给郑熹都只有这些,祝缨给刺史送的年礼也就讲究不起来。一无金银珠宝,二无珍玩字画,也是些土仪。不但鲁刺史,州城的各路官员也都有这些礼物。福禄县的土仪,不外是里水果、干菜之类,一样珍贵的也没有。

土物之类,比如米、柴、菜如果是按月发,也算是项好处。如果一年就给两次,量还不多,不让人收了添堵,不收更堵了。

鲁刺史捏着鼻子收了祝缨送的两篓水果,还要称赞一句:“福禄县的东西,多少沾点福气。”

此时不过十一月底,但是各县、府都开始往州城里送东西了。州城年底这个会并不是卡着腊月末,而是要稍早一些。因为各县的县令得在县里过年,主持县里过年、开春的事务。

祝缨在鲁刺史面前听着这一句内容挺好,语气有点阴阳怪气的话,心里一点也不生气。她想:鲁刺史真是个妙人!福禄县真是个好名字!

沾个福字,就能拿这个“福”字做文章呀!

福禄县没钱,什么东西沾点“好兆头”都能卖上点价,尤其逢年过节的时候。不是么?

橘子就叫福橘,那产量不高的稻米就更好了,它得叫福稻。

祝缨笑眯眯地看着鲁刺史:“大人说的是。”

将鲁刺史看得心里发毛,不知道祝缨又要作什么夭。

祝缨却是一点夭也没有作,她在州城转了两天,带了些衣料、珍珠、新鲜玩艺儿又买了点新书回去。从头到尾都十分的平静。

回到了县城,她也没干什么,将带回来的东西拿到家里分一分,又将今年表现得好的官吏的名单列出来。官吏每年都有考核,于考核之外,祝缨又把自己买回来的衣料给了他们一些作为奖励。

县衙里得到的都很欣喜,没得到的也有些羡慕。腊月了,县令不想生事,整个福禄县的事都少了很多。祝缨回后衙换了身布衣,也不带人,自己悄悄地往县城里走去,她还是习惯于自己自己摸一摸底。

她之前在州城就逛了市集,问了那里橘子等等的价格,今天想到县城的市集上看看本县物品的价格。橘子这种东西,只有南方产,但是又比荔枝之类耐储存得多,所以运到北方之后不至于让人不敢问价。最妙的是它是可以量产的!不是三两个人,捣鼓捣鼓就把钱全都赚完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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