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502)

蔺振、姜植虽都是郑熹一派的,这两年也减少了明面上与郑熹的联系,大家都猫着,能猫在皇帝身边就算是赢了。

祝缨道:“我明白的。”

“七郎还说,你先将公事办完,再有旁的功夫再来见。哎,老侯爷也挺惦记你的。对了,要你好好向王相公请教。”

“好。”

“还有刘先生。七郎说,兴许你投他的缘呢。”

祝缨哭笑不得:“这是看中我禁骂,要送我去挨一顿吧?”

金良也笑。

两人说完了正事,金良开始话家常:“这二年大家可想你了!那天我遇着了温大,他还念叨你呢,他家娘子也想你们家花姐。你家的宅子,我们也时常去看看,免教别人看着曹昌爹娘上了年纪好欺负……”

金良看祝缨就带了一个曹昌,又嫌她简朴,又说:“侯五也就是看个门,干别的也不够用的。要不,我再多多用心给你找几个人吧!”

祝缨道:“我就要这么着回来,缺了人我找你要,不找你要你先甭管。”

“好吧。”

金良没提苏匡,祝缨就知道对待苏匡就还照原来的意思办,不故意踩,但也不必费心为他收拾烂摊子。

只有三十里了,第二天就不用早起,祝缨睡到天亮才起床,与曹昌二人骑马进京。

他们到城门外的时候,排队进京的队伍已短了不少,祝缨是有品级的官员又奉公文,不必与普通人一起排队等检查,拿着公文直接进了京城。

郑熹不用她先去侯府见人,她也不回家,干脆就直奔皇城去了。朝廷中枢甭管哪个衙门给她下的令叫她回来解释,这些衙门都在皇城里,她的门籍已然没了,想进去得先申请。

她到皇城门前一站,禁军里先有人认出她来了。虽碍于职责不能让她进去,也不好与她喧哗笑闹,但认得她的人都来与她打招呼。也有得闲的禁军跑进去大理寺里跟熟人说:“小祝大人回来了,正在门那里呢!”

祝缨知道有人看她,她先不跟这些人说话,拿着公文跟禁军这里交涉:“叫我回来解释呢。”

温岳正在宫里,他管巡查的,很快到了门口,道:“都围着做甚?”将禁军的人赶了各司其职去,他自己亲自给祝缨登了个记,道:“等我向里面说一声。”他填了个单子,往里头送去,又派人给御史台、大理寺和政事堂都通知一声。

等消息的时候,他倒站着跟祝缨聊起了天儿。看他也闲聊,围观的人又聚拢了来。

曹昌对皇城门前印象十分深刻,死死牵着缰绳。温岳也注意到了他,扬扬下巴,对着他手里的马问祝缨:“你怎么还带了两只口袋过来?行李不叫他先给拿回家去?哎,看着也不像是行李。”

祝缨笑笑:“我先到这里来听个信儿才好心里有谱。再回家休息才能歇得安心。”

温岳道:“唉,你这一路跑得辛苦呀。”

周围都是人,温岳也没与祝缨说什么机密话,他们说不几句,以前相熟的李校尉等人也过来了。有说:“长高了。”也有说:“累瘦了。”还有人说:“你须呢?怎么不留须?”

祝缨从来就没个须须。

福禄县虽热,空气湿润,祝缨也不天天在外头晒,人也没怎么黑。倒是这一路跑得确实累瘦了一些,既清瘦又显高挑,面白无须,还带着点二八少年的样子。

众人将她一阵围观,想起来她的须,都是一阵狂笑:“哈哈哈哈!你这促狭鬼!还道你一去三千里要抑郁,哪知还是这副脾气。”

祝缨道:“莫要当面说人坏话,我脾气怎么了?谁不知道我最好脾气了?”

没怎么,就是容易让人想起来前阵子刚到京的那位风度翩翩的段婴。段婴在边塞两年,风沙未能让他变丑,反给他染了一点点男子的沧桑,肤色略黑了一点点,更显一种投笔从戎的文士的苍凉。他的上唇又蓄了一点须,添了一点男子的阳刚英武。不到三十的年纪,极出色的相貌,见之令人心折。

对比眼前这个小鬼。

禁军又是一阵狂笑。连带的,听了风儿来围观的人也都笑了。

整个皇城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太常寺除外。

…………

朝中有人好办事,禁军也爱看热闹,祝缨的门籍没有,但是进入的许可却很快地批了下来。

叶大将军甚至对亲兵说了一句:“他路过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也要看看。”特意跑去围观一个青年官员的须须,有失老将军的威严,路过的时候看一眼总是不妨碍的。

大理寺里近几年月人心惶惶的,听说祝缨回来了,都是精神一振!慑于窦朋严格,都不敢擅离职守,公推两个小吏伪装成办事路过去看祝缨,正推着人,冷云扔了手中的书,流里流气地踱出了大理寺。他出门儿根本不用跟人请示。

此外又有吏部的人也想看看她,御史台那里得到了通报也派人过去,好与政事堂协商先给谁解释。政事堂里更是知道,人是王云鹤给调过来的,也要找人。

皇城突然因为一个不起眼的小官的到来变得热闹了。大部分人看热闹指着祝缨的须,好心人就给新入职的人讲述当年段智买凶杀官被反杀的故事。

也有人低声说:“一路风尘还不忘剃须,此人也是……好记性。”

就有人反驳:“鬼门关前转一圈的,没喝上孟婆汤,当然没有忘性。”

说什么的都有,也不耽误他们看一场好戏。

那一边,御史台阳大夫听了禁军这里的通报,问道:“怎么没人告诉我这件事?罢了,将人带过来吧——客气些。”阳大夫见得多了,大理寺账目出事,跟祝缨其实没什么关系,苏匡造孽,白白牵连的。

御史台出了一个御史过去,并不如冷云走得快,冷云已到了宫门前了,他第一眼就认出了祝缨——祝缨样子一点也没变。许多人成年之后留个须犹如美容“须眉丈夫”可遮掩一些脸上的瑕疵,也有一些人留须之后反而变丑,就会试图晚些蓄须,再将胡须做些修整。

唯有祝缨,就是不留须。

冷云先是笑,笑够了才蹿到跟前,装出一副长者的样子说:“嗯嗯,历练出来啦!”

祝缨道:“见过少卿。”

“好好!”

冷云开始接到祝缨回信时是不太高兴的,他难得很认真想捞一个人。直到祝缨过来了,才又有点喜欢:“自己跑回来了你!”

祝缨道:“来回个话。”

“切!我就说,那案子干你什么事儿?你是苦主才对!辛辛苦苦的,叫个废物败了家!”

祝缨道:“别!他还败不了我的家。”

冷云道:“走,我送你去御史台!嘿,说完了咱们再回大理寺聊聊。”

御史知道冷云是个什么样的人,然而不能示弱,道:“冷大人,小祝可是要到我们那里说话的。”

“对啊,我不扣下他,我跟他一块儿过去。”

围观的人都知道,让他去就是搅局,但都不劝。知道祝缨回来会有热闹看,没想到热闹会有这么多。

两人说了几句就不用争了——政事堂派了人来,让祝缨先过去回话。

冷云不敢去政事堂,他还挺怕王云鹤的。其实,在王云鹤眼里他算是纨绔里最不纨绔的那一种了,也不歧视他,也不鄙视他,可冷云见着了王云鹤就觉得自己是个不上进的废物,他怕他。

讪讪地给祝缨一个眼色,冷云退到了一边,说:“咳咳!那你去跟相公们老实说话。”

祝缨道:“是。”然后一手一个,将两个大袋子提了起来。

孙一丹问道:“敢问祝大人,这是什么?”

祝缨道:“回话时要用的。”

李校尉忙说:“哪用你自己提呢?来两个人,这么没有眼力见儿呢?过来!”

两个禁军应声而出,一人一个,扛着口袋跟着一行人往政事堂走去。边扛边嘀咕,怎么跟扛了半口袋麦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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