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516)

……

祝缨在驿馆里住下,当晚又有人投了个帖子求见。当年祝缨路过此地办了两件案子,一件是田罴案,另一件是个绑架案,昔日那位丢了孩子的财主听说她路过,又特意带着妻儿、备下了厚礼过来拜见她。特意让儿子来给她磕头,谢一谢救命之恩。

所以在陈家一家共享天伦之乐的时候,祝缨这里同样很热闹。

祝缨看那个孩子又长大了一些,笑道:“他脸长开了一点儿了,跟那个时候不太像了。”从行李里拿出文房四宝回赠。这些东西她在京城的时候买了很多,准备带回福禄县自己使兼送人。

等到陈家一家过了两天,陈萌又郑重下帖子请祝缨过府赴宴。

祝缨到府里的时候,陈峦上首高坐,一左一右设的是陈萌和祝缨的位子,陈大娘子带着两个孩子在一边。

宾主问好,坐下。陈峦问道:“劳三郎多等这两天啦,我们父子有些日子没见了。”

祝缨道:“赶了这么久的路,晚辈也正好歇息休整,还要多谢相公一家给晚辈休整的机会。”

“什么相公、晚辈的?叫我一声伯父又如何?”陈峦笑着看她。

祝缨微愕,陈萌一拍桌子:“就是!三郎!”

祝缨也不含糊,当下起身对着陈峦一拜:“请伯父安。”

陈萌是最高兴的,本来这就该是他表妹夫的,他又让儿子们来叫个“叔父”,祝缨又跟陈大嫂子叫一声:“嫂嫂。”

算是正式确认了一下关系,陈峦高兴地说:“我老了,京城的许多人都老了,以后是年轻人的天下了,你们要互相扶持啊!”

“是。”

他们这一席不说朝廷风云,只说家乡。说府城,说家乡的小吃,说家乡的歌谣。

这一晚,祝缨虽不喝酒,陈峦也很高兴。他喝了不少酒,亲自把祝缨送到了门外,说:“明天咱们接着赶路。”

祝缨笑道:“好,明天我来接伯父。”

陈峦含笑对她摇手:“你去,你去。”然后被陈萌扶进了内衙。在榻上坐下,他才长出了一口气:“以前为父管你管得少,致你蹉跎。”

陈萌道:“爹怎么说起这个来了?当年也是情势所迫。”

陈峦摆了摆手,道:“你,聪明是有的,但还不太够。这个你知道的吧?”

陈萌满脸通红:“是。”

“然而一步一步地踏实来,你也可做到九卿。”

陈萌心头微喜。

陈峦道:“九卿位高权重,要是聪明不太够还是容易出事儿,你呀,得有可靠的朋友。祝缨这个人我看了有几年了,聪明够了、狠劲儿也够,难得手不黑,心地也还宽厚。好在你心地也不坏,他微末时你待他也不算势利,你们要好好相处。”

“爹。”陈萌哽咽了。

陈峦摆摆手:“京城这潭浑水不是你能蹚的,政事堂要调你回去,我给拦了。你踏踏实实再干几任地方,知府做好了转刺史,干够了,人情世故都彻底明白了,再回京城。到那时,我要不在了你多与祝缨商议。郑熹领他进京,一共也没花多少心思,他回报郑熹的可不少,是个知恩图报且有能耐回报的人。我近来对他也算有些提携,你有难处他会帮你、比你平日那些朋友帮你更多,但你绝不可以有挟恩图报的意思。记着了吗?”

陈萌道:“我也不曾想过要他为我做些什么。爹,你……你别说那样的话,你要长命百岁的。”

陈峦摸了摸他的头,陈萌放声大哭。

第165章 顾同

与陈萌道别之后,陈峦回乡的路就剩半程了。

祝缨依旧像前半程一样随侍左右,陈峦与她之间的称呼也变成了“伯父”和“三郎”,陈萌的两个儿子张口也都是“三叔”或者“叔父”之类。

他们的家乡与祝缨南下的路不是全顺,到了差不多的地方陈峦一家就要拐弯回去了,而祝缨还得照着官道一路南下。如果祝缨只有自己几个人、两辆车,一路把陈峦送回去她都乐意,可惜不能。

这一天到了岔路口,陈峦道:“终是到了分别的时候啦,往前走,莫要回头。我对大郎也说,且不要回京,你也一样。”

祝缨道:“是,小侄一定谨记在心。”

陈峦语重心长地道:“将你召回来的那件官司,本来是一件大事么?不大。一旦有人借机生事,立时就从大理寺自查出去到了御史问案。这样的事情一直都有很多,不过以前没落到你头上罢了。以后落到你头上的机会可就多了,防是防不住的,要能应付才行。要怎么应付呢?你势单力孤,什么事儿都要亲力亲为可不行。光靠着郑熹也不行,得有自己人。”

祝缨道:“是。就像盖房子,过硬的政绩是砖石木料,怎么建起来还要看人工、图纸、调度,乃至于地基合不合适建高楼。不能说哪一样不要紧,但也不能只靠哪一样。”

两人颇有点依依惜别之情,陈峦心道:怪不得王云鹤愿意提点他。

我可真是老了,总是感慨,他想。最终吞下所有的叹息,振奋精神道:“去吧!海阔天空!”

“伯父保重。来年进京,我再来看您。”

陈峦笑呵呵地道:“好。”

祝缨目送他的车队拐入了另一条官道,渐渐变成了一条线、一个点,才回头说:“咱们也该接着赶路了。”

…………

押粮官一路也算开了眼了,莫名其妙地就跟丞相一路走了这么久,虽说是个休致的丞相,那也是以前没见过的。虽说一路上也没能跟陈峦搭上几句话,毕竟也跟这样的大人物交谈过几句。

最最要紧的是,祝缨还能抽空关心一下他这一路的待遇问题,押粮官就觉得祝缨挺懂事儿。私下与押粮的吏卒们说起时,也要说:“难怪年纪轻轻就能这么吃得开,确实有点本事。”

吏卒民伕往日押运粮草吃住没有现在这么好,但是可以小赌、可以偶尔醉酒——这个可能会被押粮官打。也占了些便宜、也有不便的地方,总的来说也都还算满意。

直到祝缨送走了陈峦。

当天晚上,祝缨找到了押粮官,客客气气地说:“老兄,商量个事儿。”

押粮官对她印象颇佳,道:“不敢不敢,祝大人只管吩咐。”

祝缨道:“还要辛苦一下弟兄们,明天开始咱们得走快一些了。不然路上就要遇到雨水了,南方的雨水一下大半个月,道上泥泞难走,到时候可要受罪了。”

押粮官很关切地问:“这么艰难么?”

祝缨道:“越往南越不好走,湿热,要么怎么说是烟瘴之地呢?”

押粮官这些日子看着祝缨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南下回福禄县看起来十分轻松,看不出丝毫的怨言。直到祝缨提及才想起来,哦,烟瘴之地,还真是的呢!他有点紧张地问:“可有什么妨碍么?”

祝缨道:“接下来几百里还行,再往前就要留神了。等到了福禄县,如果赶上了雨季,你们就先在我那里歇几天休整一下再走,三、五天的饭我还是管得起的,我再给老兄你出个文书说明天气不好,你捎回去。”

押粮官道:“好!”

祝缨又与他拿出路线图来,二人商定了之后的安排。祝缨也从押粮官这里学到了一些东西,长途押运又与她携眷赴任不同。官员赴任,损坏了的车辆马匹驿馆里能很快修复、补上,大队的押运由于体量巨大,有时候损耗过多驿馆没有提前准备会来不及,就要滞留比较长的时间。驮马生病、人生病、车辆损坏、运送的物品损坏等等情况都是会有发生的,都要有预案。

押粮官道:“咱们是官差,驮马路上有补,人就不一定了。顶好往大驿站宿的时候找大夫配点药,有人染病就及时一剂药下去,车辆也要及时修补。否则到了小驿站又或者荒地里就难办了。这样的长途是许损耗人的,可损耗太多也不好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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