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518)

杜大姐道:“水都烧好了。”

祝缨道:“行,东西你们看着分吧。”反正她自己也没什么特别想留的,就把从刘松年那儿弄的稿子之类让小吴给送书房里。

洗完了澡,擦着头发,祝大捧着那身绯衣说:“你穿一个,穿一个我看看!”

张仙姑一面给女儿擦干头发一面说:“对呀,穿一个,穿一个嘛!哎哟,红官衣!红官衣!穿了红官衣才叫官儿呀。”

祝缨甩着头发,抛出些微小的水珠在空中一阵乱飞。她顺手一捞往身上一裹:“呐!有什么好看的?做了五品以后天天穿,怕不看烦了?”

“嘿嘿!”祝大围着她傻笑,“咱们家也有穿红衣的官儿啦。”

祝缨心道:你等着,早晚我能给你俩也挣一身的。

她脱下了绯衣,道:“收好了,就这一身儿,别弄坏了。有大事的时候再穿。”

张仙姑忙接了过去抱在怀里:“放心!我亲自给它收好。”

花姐笑着把她拉到了妆台前:“来,我给你把头梳了,外头他们该等急了。等你回来再逗干爹干娘吧。”

“我才没逗他们呢。”

张仙姑笑着骂她:“你没逗,你撩着我生气呢。快滚去喝酒吧!”

…………

接风酒摆在县里的那一座酒楼里,祝缨没骑马,这县城实在不大,她洗沐一新,换了干净的绸衫,摇着腰扇在街上慢慢地走,看到他的人都跟她问好。祝缨也笑着跟他们说:“好好。”

有人问她:“大人回来了吗?”旁人就笑话:“没回来你看到的是哪个?”

她没有一点不耐烦,也回答说:“回来了。”

路上有人塞给她两个大橘子,祝缨也接了,问道:“这会儿还有橘子呢?没卖完?”

那孩子笑嘻嘻地:“嗯,存的!特意留的!”

祝缨摸了几个钱给他,他也高兴地接了,被小伙伴儿们一下围住了。

走到酒楼前,丁校尉正在那里,站在檐下拱手道:“祝大人,一路顺风!”

呃……这话说得比苏媛才学说官话时还不靠谱,不过看丁校尉脸上晦气之色已消,知道他过了关了,祝缨也不纠正他。

祝缨道:“顺风顺风,你也顺风。”

丁校尉道:“可算回来啦!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走!喝着去!”

“请!”

众人叙了座,押粮官也捞到了一个位子,他好奇地打量着这些人。他现在只剩看了,因为这些人说的“官话”相当的绕舌,他几乎听不懂,说慢点还能猜一猜,讲快了就听得脑子只发懵。

他很惊奇地发现,祝缨居然很流利地用当地的土话与这些人顺畅地交流。之前与他交割的莫主簿的官话就比较差,他还有点鄙视,如今一看莫主簿的官话居然还算好的了。

祝缨看出了他的不自在,对赵苏道:“那位是押粮官,你官话好些,同他聊一聊吧。”

赵苏领命,与押粮官旁边的莫主簿换了个位子,顺利地切入了一堆福禄县的官吏中间。押粮官发现赵苏的官话居然不错,道:“小郎君,你官话可以呀。”

赵苏客气地道:“才学的。”

两人悄声交谈了起来。

那边丁校尉先端起了酒,郑重欢迎祝缨回归,他也不说道歉的话,就一句:“都在酒里了!”自己先干了一碗,四周一片叫好。

祝缨道:“本也不是你的错,御史台那里我都答完了,你的账也与他们对过了。以后咱们都小心点儿就行。”

“放心!我都安排好了!”丁校尉拍胸脯保证。

二人都算是被丰堡那里的事儿给牵连的,丁校尉倒霉更大一点,这几个月也没少受训斥。他回来就把气往小兵身上撒一撒,最近一个月才恢复了正常,严令手下士卒不许胡说八道,更是一脚将吹牛的给打发得更远。

接着就是关丞等官吏、顾翁等乡绅敬酒欢迎,本地风俗是不大看得上不能喝酒的人,尤其是男人,不能喝酒还像话么?

但是本地主官例外,大家自己喝自己的,兼着聊天儿拍不喝酒那个的马屁。

关丞又问起了绯衣的事儿,祝缨道:“是有那么一套,带回来了。可也只给了我这么一套呀,穿坏了怎么办?收着,有用的时候再穿。”

大家边吃边聊,祝缨道:“我看了田里的稻子,看来今年收成应该不错了。”

大家都顺着说是县令调度有方,又爱护百姓,这才有这样的收成。关丞又提:“那麦种?”

祝缨道:“是啊,咱们种新粮,朝廷也不会干看着的,这不,拨了种子来。先喝酒,过两天我再安排。”

安排耕种?

乡绅们的耳朵都竖了起来。祝缨却表示出了现在“不谈正事”,只跟大家叙一叙离别之情的意思。那边押粮官几杯下肚,上下眼皮开始打架,赵苏好奇地看着他:“您这是?”

押粮官忙打起了精神,咂咂嘴:“没没什么,天儿热不会犯悃哈,你们祝大人可真是……他不累的吗?”

赵苏心道,那是你太弱了吧?

祝缨在上面谈笑风生,赵苏在旁边看得也有点羡慕、也与有荣焉。一顿酒下来,祝缨滴酒没沾,下面喝哭了好几个。

赵苏等到酒宴结束,把押粮官往驿馆里一送,趁着夏夜的凉风往县衙走去。义父离开几个月,肯定想知道县里的一些情况,这些事儿在赵苏知道祝缨回来的时候就开始打腹稿了,与阿苏家的交易、田里的情况、乡绅们的动向、橘子贸易的事儿、丁校尉那里……

他一条一条地在心里梳理,决定想要抢先报告。

走到县衙,值夜的人叫一声:“小郎君。”

赵苏问道:“义父再在是在前面还是在后面?”

“在前面,顾家小郎君来了,正在里面说话呢!”

赵苏眼睛瞪大了一点:“顾同?”

“是呢?”

赵苏心道:顾老儿又起什么坏心呢?

…………

签押房里,几个灯芯把屋里照得很亮,也把跪在地上的顾同拉出好几个重影来。

祝缨本来在看这几个月福禄县的公文的,福禄县的事儿不太多,压了几个月却也不少了。州里、府里就来了好几封公文,也有调这个账的,也有调那个文的。关丞十分油滑,想了一个两全的法子,一份文书,他要是觉得交出去了会被祝缨收拾,就推说被祝缨带上京去解释案子用了。州、府拿他无法,也只能暂时记下。

祝缨看到这里不由发笑。

顾同便在此时登门求见。

今天接风宴,顾翁也把这孙子给带上了,四下都是他的长辈,他没什么搭话的人因此显得很沉默。这是许多年轻人上桌时的常态,如果不是用来斟酒、劝酒、陪聊、表演才艺,就只剩下安静凑数一个用途了。

顾同安静地看着这些人的表演,一个在几个月前就萌生的念头瞬间破土而出。

小时候,他看的是这些人的意气风发、指点福禄县,谈笑风生又指挥若定。一副什么事情都在掌握中的样子。这两年他见识到了这些人的浅薄之处,这些长辈们拌嘴的时候跟街头无赖吵架的差别也不是很大嘛!

他对自己的祖父失望,祖父在他心里一直是高大的、深沉的、遇事冷静而事事都成竹在胸的。乡绅们也有是他的姻亲长辈,一个个平日里也都高高在上,听说为他们带来好处的县令要走慌得像群驴。不想县里怎么样,不想百姓怎么样,第一想自己家好处坏处,想与县令的恩怨。

等到县令回来了,又一个个像深闺怨妇盼来了夫婿一般的喜出望外。

哭的时候像个怨妇、闹的时候像个泼妇。

真是没意思极了!

虽不愿意,仍要说他们一句“营营苟苟”。一点也不大气!

顾同再回忆一下祝县令,比起这些年纪是他几倍的人,称得上是真正的气定神闲,举重若轻,事事都有安排,更能算得上是“雨露均沾”。对地方士绅也是不卑不亢,他能打死雷保却没有,能勒索自家叫自家狠出一回血也没有,可以不事事都为百姓着想安排普通百姓获益,他还是没有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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