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57)

这一桌吃饭比那一桌要清净许多,菜色也更好,量也足。

吃完饭,金良就安排了甘泽就去赶祝缨的骡车,自己揪着祝缨说:“你别自己赶车了,得学学骑马。趁着有驿马,路上练练。上京以后一定用得到的。”

祝缨于是白天学骑马,晚上读书,心情好得不得了,对上京也没了怨言,她很珍惜这样的机会,愈发用功。心底的警惕一点儿可也没放松:郑熹这么待自己,本钱可是花了不少,不晓得要找她要多少利息呢!

她并不知道,这些对郑熹而言不过举手之劳,根本不用花他一文钱。正如于平、黄先生给她办户籍,连费的纸张笔墨,都是衙门的。然而这些对她而言,是上天入地求也求不来的。

祝缨再珍惜,也架不住老天下雨。下雨,就不适合她这样的新手再练习骑马,雨天赶车也比晴天难不少。亏得是在走官道的情况下,她还能凑合,否则只会更难。

甘泽依旧过来帮她赶车,让她进车里坐着,张仙姑十分过意不去,一迭声地道谢。甘泽道:“不碍事儿的,我本来就是要赶路的。”祝缨也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坐在车辕上陪着他,说:“我学着点儿,明天再下雨就能自己上手了。”

甘泽道:“美的你!下雨可不同晴天,晴天上手快,雨天可不行。进去吧,这鬼天气!这个时节怎么还下雨?这会儿都快冬天了,下雪都使得了!”

当天晚上雨停了,第二天赶路的时候又下了,第三天依旧是白天下雨夜里停,十分邪门!

第四天的时候,沈瑛看着天上落雨,有些躇踌,问郑熹:“要不,今天就不走了?”他们还没什么,女眷们也有车,淋也淋不着他们。但是雨天路滑实在难行,再出个翻车的事故就不好了。

郑熹道:“再走一天,走慢一点。明天还这样就在驿站住两天,等天彻底放晴。”

沈瑛道:“好!”又说天气邪门。

郑熹道:“就这几天,应该不致成灾。”

“那倒是,秋粮已经收完了,只要不霉坏就不是大问题。”

两人聊了几句,又赶了一阵路。在下一个驿站停下的时候,沈瑛道:“还是不要赶路了吧?这雨总不停,有驿站就先歇下,为赶二十里路,被困在路上就不值了。”郑熹对沈瑛道:“今天赶路很值得,瞧,那是谁?”

那边檐下蹲着个百无聊赖的身影——周游!

周游是与钟宜一路的,他们比郑熹等人早几天动身,走的时候郑、沈二人还出城送行的。知府死了的时候周游就想走了,钟宜硬是等了几天,等知府出殡了才走,这样显得自己并不心虚。但又得比郑、沈二人回京早,因为他出来得也早,不能回去的太晚显得比晚辈无能。

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就没料到天公不作美,一场雨将他们困在了这里,而郑、沈二人冒雨赶路又追上了行程,这下要一起回京了。

两路钦差的奏本早就已经一个赛一个地送进京了,奏本中各自陈述,已隔空在御案上小小争抢了一回功劳。

郑、沈二人不急,他们出京晚、差使办得也利落,钟宜就不行,他出京早,还是个烂摊子,干得看手段雷厉风行看效果是拖拖拉拉。

如今又遇到了,眼见又是一场暗流涌动。

第34章 会合

周游虽是个富贵公子,却不是个悲春伤秋的性子,赶路的时候遇到下雨,一天半天的他还能耐着性子赏雨,连下个几天他就不耐烦了。

他还押着囚犯,囚车也没个雨篷挡着,一干犯人脑袋上能混个斗笠都算钟宜体恤了,到前天,终于有人病倒了,雨又大,他们只得在这里停下来。今天又有消息传来,前面有一段路被雨水冲坏了,至少要等天放晴了才能走。

这都出来多久了?差使还没办好,又要耽搁了,连钟宜都有点绷不住了。

现在,钟宜在屋里读书写字,周游不想去触他的霉头也不敢找个唱曲的陪酒划拳或者与人赌钱解闷,只好蹲在檐下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郑熹来了!

郑熹还没觉得怎么样,周游心里先不痛快起来了,他就蹲着,斜着眼睛歪着嘴看郑熹。郑熹也不与他计较,依旧温和有礼地说:“原来你已经到了。钟世叔在休息么?容我先安顿下来就去拜会。”

周游憋了半天,终于憋出来一句:“你也到了啊!我去告诉世叔一声。”站起身,胡乱冲郑熹的方向揖了一揖,也不知道是对郑熹的还是对沈瑛的,又或者是笼统对所有人施了一礼。

郑熹与沈瑛对望一眼,都露出来了无奈的笑,又相互让着进了大厅。金良等人与驿丞交涉,安排住宿。驿丞陪着小心,说最好的房子给了钟钦差了。金良笑骂:“只要按着品级、差使来,一应的供应都用心办好,谁还故意为难你不成?”

驿丞如蒙大赦:“那是一定的!都有的!只除了院子比那位往旁边了一点儿,旁的都是一样一样的。”

因为下雨,多了一些阻滞在此的官员、往来传递公文的差役,见此情景都在心里赞一声郑熹年轻谦虚,真是前途无量。

郑熹除了随从又押了犯人,沈瑛又带了外甥、外甥女一大家子,两人及随从又带了不少土仪,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安顿下来时天已经黑透了。金良很照顾祝缨,在这样拥挤的情况下还是给了他一家三口一间房子:“离厨房、柴房那儿近了些,不过离马厩远,不太吵闹。然而是通铺,委屈你们了,一等有好些的我就给你们换。”

张仙姑忙说:“金兄弟这是哪里话?这已经很好啦,能捞到这一间还是金兄弟照顾呢。”

祝缨问道:“你呢?上头都伺候好啦?”

“还用你说?”金良笑骂,“不伺候好七郎,我来看你么?”

祝大听说他已经伺候完了上头,便说:“那来坐呀,喝两盅。”

金良道:“不了,我还得看看那些个案犯,路上淋了雨,伤口要是溃烂了,运气不好没两天就死路上了,这一趟岂不白跑?”

张仙姑道:“那你快忙正事儿吧。”

金良一走,张仙姑就扯着女儿:“老三呐,快,坐下,鞋袜脱了!我去弄盆热水一来你好好泡一泡脚!”

祝缨这几天就坐在外面车辕上跟甘泽说话,雨天驾车的本事学了多少不好说,聊天聊得倒把郑府的底细、京城的新闻听了好些个。寒雨往下落,头上身上还好,风一吹雨一飘蓑衣下半个掌脚都被打显了。

祝大让她别忙,张仙姑道:“你懂个屁!她不能受寒!快,坐下,鞋袜先脱了,又湿又凉糊在身上能好受么?他们还卸车、侍候主人家,泡完了脚也赶得上吃饭。吃完了饭你再回来,全身都暖暖和和的才好看书。”

祝缨坐在铺沿上泡脚,又暖又舒服,低头看着水盆,想到了花姐,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张仙姑拿出双新鞋来:“来,新做的,穿这个。”祝缨回过神,说:“下雨呢,地上湿,不穿这个,拿包袱里那双旧鞋就行。等天晴了,到京城我再穿这个。”

张仙姑道:“那还是大娘子给置办的呢,那会儿天没这么冷,现在穿了不暖和。”顺手把湿鞋子倒提过去控水好让它干得快一点。

祝缨翻出旧鞋来穿了,有点紧,不过穿着去吃个饭是没什么问题的,就说:“没事儿。”

一会儿驿卒就提了一食盒吃的进来,祝缨接了,张仙姑道:“你去吃饭吧,他们那儿也该开饭了,学精点儿,跟人家好好说话。”

祝缨把饭摆好才走。祝大往桌边一坐:“还不吃?”张仙姑道:“水还热呢,我也泡一泡,热水倒了怪可惜的。你也先别吃过来泡一泡!”

…………——

饭厅里热闹极了!

两拨钦差的随从,就将饭厅填得快满了,再加上一些过路的,都是够格住驿站的人。郑熹、钟宜等人都不在这里,金良是可以单独去吃的,不过他在军中的习惯是与手下人一道,在这里也还与这些人一起。他还是带着祝缨和两个小军官一桌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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