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601)

然后下令思城县当差之人,就在秋收期间,再宣谕全县——重申征收的租税标准。将以往那些加派统统给蠲了。

分派完毕,各人都领命忙了去。此时的思城县,分到地的人可谓是天上掉了个大馅饼,即便这个馅饼本身是他们自己做的。其余大部分人也是觉得头上压着的一块大石头被搬开了,开始一门心思扑到秋收上。

祝缨终于可以偏偏抽空干点别的了,她将思城县的舆图取出来研究。秋收完了之后能够休息的时间有限,按照习惯,秋冬是修水利的时候。南方的春天雨水比北方要多得多,得赶在那个之前将水渠再给重新安排一下。

以黄十二郎在福禄县的经验看,他能为了自己的田有水,夺别的地正常的水源,在思城县只有更恶劣。如今这些地虽然已收回重新分配了,旧账还在,得到地的占便宜不可能自愿吐出来。以往受黄十二郎欺负的人,也不会愿意继续受新田主的欺负。如果不趁着现在还在自己手上的时候给重新理一下。明年春耕开始,立时又是争水源械斗的大戏开锣。这样的械斗甚至会延续下去,年年种地年年打,打个几十上百年的也不稀奇。

思城县的宿麦,被祝缨排到了重整水渠网络之后。

祁泰终于可以喘口气了,四下没有生人,项安去给小江和花姐她们帮忙了,项乐沉默地站在一边。祁泰活动着胳膊道:“可算轻省些了,大人,思城县的粮仓也得修吧?”

“思城县的粮仓暂时不成问题,查出许多隐田来不过请旨减免租税,今年不至于多出一倍爆仓。过一、两个月再往州城一缴,粮仓就更能盛得下了。到那时再修也来得及。你这么说,就一定是有数了,那你也跟水渠一并拢个数出来吧!”祝缨说。

祁泰一噎:“啥?”还得他算?

他把眼睛看到了项乐的身上,项乐沉默地看着他,祁泰清清嗓子:“小项啊……”

项乐道:“要不您再带两个徒弟吧。”

祁泰道:“……”

祝缨看得直乐。

祁泰对祝缨抱怨道:“本来还有几个县学生能用,您又给派下去了。”

“谁带的像谁,”祝缨说,“思城县原本的风气不太好,福禄县比他们要强一些。跟着好人学好事,跟着坏人学不良,学点好的,等咱们走了,这里还能撑些时日,撑到能迎来个实干的县令就能过些好日子啦。”

祁泰道:“您要走?”

祝缨道:“政事堂让我暂管着这里,可没让我任职这里呀,只还是得回福禄县。”

“宿麦呢?”

祝缨道:“福禄县也没能全县种好麦子呀!思城县就算要种,由我统筹,我也只管这一项事务,别的事儿也不归我管。不得趁现在还由我做主安排了么?”

“现在这样就挺好的。”祁泰真心实意地说。

祝缨说:“那是因为有冷刺史,他盯不到的地方,还有得扯皮呢。”

祁泰是最怕扯皮的事的,一听脸都白了,说:“我去拢算去。”

祝缨与项乐都笑了两声,祝缨接着写其他的计划,项乐抱着胳膊在一边擦刀。他也用刀,是普通的刀具,比祝缨比郑侯那里得到的差不少,他仍然很珍惜地将刀保养得很好。

擦好了刀,又去取水来给祝缨续上,等祝缨停了笔、收好稿子说:“咱们出去看看。”他提着刀,沉默地跟在祝缨身后。

…………

祝缨说“出去看看”一般就是附近随便逛,如果说“去某处看看”项乐就估计着远近给她备马。有了项乐之后,曹昌就抽出更多的时间来照顾马匹,这孩子过于老实,也不与人争执,马是越养越顺手了。

祝缨道:“曹昌还在看马呢?同侯五一道过来,咱们出去散散心。”

才到衙门口,就见林翁和林八郎避在一边苦哈哈地候着。见她出来了,林翁抢上前去跪下:“大人!小人无颜见大人呀!”

祝缨道:“令爱呢?你不看好了她,自己就过来了?你家里庄稼不收了?不要再生事。没人救得了你。”

林翁慌忙道:“是是。这就带她回去。”

祝缨又看了林八郎一眼,这孩子这运气也是不好,她说:“回家去吧。有事儿以后再谈。”

项乐上前一步,拦在了林翁面前,道:“请回吧。”林翁犹不死心,又呼喊了两声。项乐道:“你自家的事,叫大人做甚?快些回家吧,才闹了那么一场,留在这里叫人知道你是谁,恐怕不容易脱身。”

林翁没奈何,只得与儿子林八郎,带上了林氏一同回福禄县。

侯五等项乐追上来问:“回去了?”

“嗯。”

“他娘的,好人做不得!”侯五低骂一声。

祝缨道:“他都走了,别跟他怄气了。”

几人走在街上,秋收时人流少了不少,来往的人脸上多半是带着轻松的,一看到她,变成感激中带着紧张。他们还没太习惯一个县令会在大街上闲逛,见了她轻是叉手、长揖,重是要跪。祝缨道:“你们这么着,我可逛不到什么了。”让大家不要多礼。

走过长街,隐隐听到哭声,祝缨拐了个弯儿循着哭声来到了黄十二郎的旧宅前。

黄十二郎的旧宅,蓝德坚持要拆,祝缨给保住了其中一部分分给了宅基地被霸占的苦主。他们也是倒霉,只因邻居黄十二郎要扩建宅院,他们的宅子就被占了。黄十二郎拆了不少小户邻居的房,重新规划了他的“豪宅”。

如今地基各归原主,他建的屋子也成了附赠,他自己的主宅却被蓝德下令给拆了。

拆下来的砖石木料,蓝德也学着祝缨的样子要去砌粪池。因他走得匆忙,没能亲眼看到。空出来的地,祝缨就让临时搭了些简易的木棚屋子,安置黄家未成年的孤儿奴婢。

此时天气尚暖,也还能住人。项乐上前拍门:“谁在里面?三娘?”

项安从里面拉开了门:“哥?大人!大娘和江娘子她们都在。”

祝缨走了进去,问道:“怎么了?”

小江从里面出来,一面除下罩衫一面说:“死了一个,现有两个病着的,她在看。没爹没娘的,稍没点眼色就是受欺负的货,吃也吃不好,挨打倒能先轮上。唉……”

这还没赶上“时疫”的时候,秋高气爽的,只是伤病。小江是来验尸的。思城县这地方,仵作收钱瞎填尸格写“意外身故”来给劣绅脱罪,已被判了个徒刑。小江就带着翠香暂时接手了他的活儿。

花姐到了这里,病人就更多了,也是走不开。祝缨只好把江舟调回福禄县,兼看顾一下张仙姑和祝大。这二人念叨着花姐,总也盼不来,张仙姑逼着祝大写了张白字条子,让祝缨不要累着花姐,早点把人带回来。

花姐现在正在把脉,通铺上躺着一个干瘦的小姑娘,周围围着几个、一边贴着墙根站着几个大小不等的孩子,都眼巴巴地看着。

祝缨道:“你忙,我去隔壁看看。”

隔壁铺上挺着个少年——已经死了。还没来得及叫人搬出去。

小江低声道:“他是时常挨打的,春天的时候,打的那一顿尤其的重,骨头都断了。也没人管,自己硬挺着,看着像是好了,哪知道……”少年身边又有个小童在哭。那是少年的弟弟。

祝缨道:“父母怎么没的?”

“病死了。”

祝缨道:“现在腾不开手,先让活着的将养,死了的去支钱买口棺材先葬了吧。我缓缓手再来弄他们。”

翠香小声说:“妾、妾可以来照顾他们的!只要不嫌弃。”

祝缨点点头,回头对项安道:“你甭忙那些了,来丈量一下这片宅子,不会就学,给我拢个数来,这里能盖多少屋子。”

项安跑过来道:“大人要什么样的屋子?”

“见过县学的宿舍么?就那差不多。拢一个数,盖起来要多少钱,能住多少人。嗯……不用一人一间,三五人一间也行、七八人一间也行,要有灶房和饭堂,再有个厅能坐着说话。哦,男女分开。再有个班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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