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649)

王司功道:“就怕……荆家……这个……还有本府里的衙役牵扯其中。”

祝缨问道:“哦?人呢?”

王司功、李司法等人心里将荆家五娘子祖宗八百代都骂了,“无知妇人”、“不晓人事”、“败家媳妇”、“家教败坏”等等等等。恨不得现在能代荆五郎休妻。这么个只会坏事儿的老婆,要来何用?

骂了一阵解恨,还要回话:“现在值房看押着,不能叫她回去。荆家妇人无知,她也无行,两人闹起来不打紧,叫百姓看了笑话,有损朝廷威严。”

祝缨道:“事情可有实据?”

王司功道:“妇道人家,听风是雨,哪里来的实据呢?不过据下官看,这瓜田李下,不如将她也开了,倒也清净。”

李司法忙说:“还有贼赃的事儿也得问明了……”

祝缨道:“当初是怎么弄进来的?”

王司功的脸就有点苦:“当初也是招不着合适的人看她识字才收了来的。想着女监也不用有什么别的本事。”

“她一向可有违法之事?”

“那、那倒不曾听说。”

“带过来。”

王司功等人见她没有叫升堂断案,而是在签押房里叫来问话。心里都有了结论:知府大人懂行,这事儿是要按在府里,一床被掩了。这是极好的。

娇娇很快被衙役们带了进来。

祝缨见过娇娇,她是那些女典狱里长得最好看的一个,其实,当时有这么个长得不错的年轻女子混在女典狱里她想不注意都难。当时看这个姑娘是有点骄横又有点不大端庄的意思,不太合群。不过当时有小江主仆这对生人,跟大家更不合群,她还不太显。

现在单拎出来,确实比一般人长得出挑一些。

李司法喝道:“贱人!你干的好事!还不从实招来!”

祝缨摆了摆手:“好好说话。怎么回事儿?”

娇娇跪在地上,仰脸看着祝缨,样子竟有些妩媚,道:“大人容禀,妾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他们就往妾的头上扣屎盆子。妾冤枉!”

祝缨看看她,就这一身打扮,光养这一头好发,哪月头油不得花个几十钱?出了事儿也没耽误她涂脂抹粉。以此类推,她的那点子俸禄不大够她这样生活的。祝缨问道:“你家在何处?父母长辈做何营生?”

娇娇怔了一下,道:“妾父母双亡。”

“这样啊。阿同,将左手边架子上第三格的本子取来。”

顾同取了个本子,祝缨道:“翻开了,给她纸笔,让她写。”

上面是一点题目,祝缨随便写的考衙役的。娇娇额头沁出点汗来,开始写,祝缨留意看着她,只见她写一点,紧张地瞟向门外。祝缨眼尖,见外面躲着个人,命唤了进来。

侯五出去“请”进来两个人,一个是司法佐、一个是司功佐。王司功与李司法低声询问各自的下属:“何事?”

司法佐道:“那个逃犯,还没抓着。”

“那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拿?”

那边司功佐低声问道:“新招衙役……”

“没见正忙着呢吗?有多少事儿不能讲,非得在这儿说?”

里面,娇娇写完了一张纸,小柳拿去给祝缨看,祝缨扫了一眼,道:“卷面尚可,取中也不意外。”

王司功舒了一口气,心道:这下可算过了。

祝缨道:“先把她带到值房再住几天,那边案子结了再问她。”

衙役们忙将娇娇押了下去,王司功等人都看着她,祝缨道:“明天吧,将荆五两口子传过来。散了吧。”

众人唯唯。

祝缨起身,道:“差点儿忘了说了,跟我去河东的人,每人给三天假。不用跟着我。”出门一拐,转到了大牢里,命人降抓到的那个惯偷提上来,先审一审。

这贼也没想到会偷出这么个案子来,人已经被打了好几轮了。见了祝缨就喊:“冤枉!”

祝缨道:“你没偷东西?”

“偷、偷是偷的,没敢进荆大户家呀!人家带官字儿的,不敢偷!”

祝缨将他打量一番,问到:“你是怎么偷的?”

“就,就从她家后墙翻进去的,她家白天没人。”

“她屋子里都有什么,家具什么样的,柜子什么样的,锁,什么样的?有没有什么有趣的陈设?”

“有的!”惯偷急忙说。述说娇娇房内陈设、箱笼,绣牡丹的绸面被子,桌上银蚌壳的胭脂盒……

祝缨又细问了几个问题,命将他继续收押,然后在王司功等人焦虑的目光中又去了娇娇家。

娇娇家门上没有鞋子,但是一股臭味儿,居然被泼了粪。怯怯地跟过来的李司法赶紧上前一步说:“大人,这里腌臜……”

“开门。”

衙役们屏息将门打开,祝缨不让人跟,一个人走了进去。里面已经被闹过一场,痕迹很杂乱。她先去屋后,果然发现了惯偷的脚印。然后进屋,见里面陈设与描述相符。在往各处一转,只见绣牡丹的被子也是一股恶臭,灶间锅里也是一样的待遇。

“行了,把门锁上,都甭搁这儿站着了。”祝缨说。

这才转回后衙,又被张仙姑等人接着了,张仙姑道:“一身汗味儿!快洗洗换了衣裳再来。”

出门在外二十几天,尤其是两县奔波的时候,确实不大讲究。祝缨一笑,洗完了,张仙姑给她擦头发。张仙姑嗔她怎么这么不留神,祝缨也不说自己干了什么,只说:“出门在外,哪有在家里方便的?”

“知道还往外头跑?”

话虽如此,张仙姑还是很高兴,张罗着给她弄晚饭,又不许她今天太累:“有什么事儿都等明天再说。他们不是都把信儿追着你去河东了么?”

祝缨道:“那是没别的事儿了。”

她好好地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清晨,荆家老封翁便带着儿子、儿媳过来了。以他们家的意思,是不想让女眷到府里来应诉的。无奈现在府衙被荆五娘子折了面子,也就不想给她这个面子了。

荆老封翁只得亲自送这二人过来。

祝缨一身便服在签押房见的他们。

她对荆老封翁仍是一如既往地客气:“案子上的事儿与你何干?他们将话讲清了便是。府上失窃,赃物已然追回,案子结了就可发还。五郎年轻,以后做事可要再妥贴些才好。不过小娘子做事还是欠妥呀。无凭无据不问青红皂白就闹到上府衙污蔑府衙差役,有损朝廷尊严,我是罚你好呢?还是不罚呢?”

荆五娘子道:“我有证据!”

“哦?”

荆五娘子指着丈夫说:“我从他匣子里起出过一绺女人头发呢!还裹着纸!写着不要脸的字!那个贱人,是那个贱人损害朝廷尊严!大人,不能再留这样的贱人在府衙里啊!那个贱人……”

第204章 老辣

荆五娘子说个不停,一旁荆五郎像被人剪了舌头一样,真是没意思极了。

祝缨在发作之前一向很有耐心,她安静地听着,一丁点不耐烦的意思也没有。荆老封翁先不好意思了,喝止儿媳妇:“大人面前,休要聒噪,事情说完就好了,平白骂人怎地?”

“谁骂人了呀?”一道声音从外面切了进来。

荆家三人往门口望去,只见熟人王司功从外面走了进来。王司功进来之后,微微一怔:他这个样子,越来越像冷刺史了。

是冷刺史,不是刺史大人。祝缨轻靠在椅背上,脸上带点懒懒的表情,一举一动都有点漫不经心。是一种公子哥儿式的闲适,一股“这都不算事儿”的态度。

王司功叉手为礼,祝缨道:“怎么来了?”

王司功道:“大人要新选的吏员,粗筛出了几个正经人家的孩子,下官拟了几道题,请大人过目。等大人定稿之后,就拿去考一考他们。合格了再用,免得胡乱招人守不住本心又生枝节。”

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卷纸来。丁贵接了,站在祝缨身后。祝缨道:“我这儿正好有事找你。学校是司功管,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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