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766)

“啊?”祝缨说这许多,是想激他们顺着自己的主意往下走的,哪知郎老封君不照她的套路来,人家另有套路,给她送了个儿子。

祝缨眨眨眼,估计郎老封君应该不是想招自己当赘婿,她站了起来,道:“有话好好说。”

郎老封君道:“宝刀,叫义父。”

郎锟铻没愣多久,纳头便拜:“大人高义,愿拜为义父。”几个月下来,这人都会拽文了。

祝缨瞬间多了个义子。

事情还没完,山雀岳父也站了起来,道:“我也愿意……”他咬住了舌头。女婿的义父,自己要是也叫义父呢,辈份不对。要给知府当大哥呢?好像会挨打。

那边路果和喜金也犹豫,认亲是个很好的主意,他们也愿意,就又不知道怎么认好。

众人认了一回亲,祝缨道:“大家都是一家人。”

艺甘洞主坐在这里觉得自己像是个外人,有心也同他们一般,看祝缨这样子好像又不会呆太久。有心只是看戏,又怕别人抱成团来挤兑自己。进退两难。

山雀岳父和路果、喜金已自顾自认完了亲,路果最简单,随苏老封君叫,管祝缨叫阿弟。喜金、山雀岳父也就腆脸跟着这么叫了,苏老封君低声指使弟弟:“把孩子叫过来认个义父!我的孩子认的义父没错的,不是他,小妹跟她哥哥就要打起来了。”

路果听姐姐说得有理,又出去喊了自己的儿子过来,山雀和喜金有样学样,儿子们在祝缨面前满满排了一地,让他们叫“义父”。

一个羊也是放、两个羊也是赶,祝缨又多了七个义子。路果道:“我家里还有两个儿子没带过来!”

祝缨伤感地笑笑:“今天我请大家吃饭!”

又问艺甘洞主要不要参加她这里的“家宴”。

苏老封君对他说:“我也是花帕,你也是花帕,我对你说一句话,没有一直只享好处而不出力的。”

祝缨道:“阿嫂,人的想法不一样。我就建了个屋子,给大家交易时用,谁也不用再多余做些什么。再多来些人,现在不一定护得过来呢。”

艺甘洞主更犹豫了。

山雀岳父问道:“大人现在能护我们吗?”

苏鸣鸾也问:“义父可是有主意了?”

祝缨道:“咱们今天只说高兴的,别的事儿,一会儿再说。我还没有全想好。你们看看这个别业,现在已经不错啦。”

艺甘洞主想了一下,道:“大人有事,也请带上我一份。”

祝缨道:“那好吧。让我想想,要办,就要办得漂亮。”

…………

三族六家度过了一个艰难的夜晚,不知道祝缨接下来会有什么安排。他们与关系好的人低声商议,又回顾了以往与朝廷交往的历史,认为自己认个义父绝不是冲动。朝廷对他们蛮夷,不做人的时候更多一点。有一个做人的,就得好好相处。

祝家一家在新宅里却高兴得紧,这家里没几件家具,空空荡荡的,张仙姑和祝大仍然很喜欢。两人在空旷的房子里拍着巴掌,又跳起了舞:“哎呀呀,放心啦!”“哎呀呀,有家啦!”“哎呀呀,不怕啦!”

花姐和祝缨靠在一边笑得身子都发软了。

张仙姑拖着花姐看房子,说:“要长住了,就得弄结实点儿的家什!这儿,咱们弄个屏风……”

祝大背着手,一处一处地视察,俨然一位领主在巡视他的领地。

夜晚,几人睡的是祝缨之前进山宿营住的简易床铺,这样也高兴。张仙姑和祝大嘀咕到下半夜,才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一早,三族六家再次齐聚。

祝缨还是先开市,再请他们吃个早饭。

郎老封君道:“我们都吃完啦,来听阿弟的主意的。”她把儿子一送,自己也管祝缨叫阿弟了。算跟苏老封君扯平了!

祝缨道:“我只有一个大概的想法。我办事,一向想将事情想仔细了再说,现在还有些地方还没仔细斟酌,怕朝廷那里会反对。”

山雀岳父焦急地问:“是哪里呢?又要我们做什么呢?有什么事儿阿弟先说,有什么难事,大家一同出力。”

几人一齐赞同。

祝缨道:“办法真有一个,设州。”

见众人没有听明白,祝缨给他们再解释了一下:“不算艺甘洞主,如今山里三族五家,五个县。你们知道,南府有几个县吗?也只有四个!我看舆图,各位手上的地方不比山下一个县少,凑到一起,还不够一个州的吗?州,比府大,更比县大。”

她干脆借着桌上的碗碟摆了起来:“喏,这样,一个碗算一个县。四个小碗堆一起,这是一个府。如果是大碗,四个大碗就是一个州。或者这样的几个小碗堆几堆,也是一个州……”

很形象,很好懂,祝缨道:“如果艺甘洞主愿意,咱们这儿就是六个县了,更多。设了州,也是羁縻州,生活原样不变。但是什么样的人做刺史,怎么做,官属怎么建……我还没想好。”

苏鸣鸾心头一动,已有些明白了——义父根本就不想走!

她直勾勾地看向祝缨,祝缨对她点了点头。

让义父做刺史!

苏鸣鸾的心里飞快地计算着得失,这是一个从未设想过的方案。种种念头一闪而过,苏鸣鸾最终开口道:“刺史,可以是一个像义父这样的人吗?”

祝缨垂下眼睑。

苏鸣鸾道:“不在一个地方任职太久,咱们这山里,可不是南府了吧?义父先做刺史,必能想出个好办法来,以后咱们再照着这个办法来做。”

郎锟铻等人虽然与她不太和睦,也都认为她这个想法很妙!祝缨之前给他们的安排,并不损他们的利益,也做得比较周到。

祝缨缓缓地道:“虽然如此,我仍是朝廷官员。究竟如何定约,也不是我们能说得算的,也要得到朝廷许可才好。我独自去说,恐怕不成。”

郎锟铻问道:“要我们也奏本吗?”

祝缨道:“恐怕,要你们出人随我上京一趟,我才能要到更好的条件。如果不能自己,也要派使者与我同行。如果设刺史,你们各家有什么要求?”

路果道:“还照旧。”

祝缨道:“如果比以前过得更好一点呢?比如这样的互市,又比如,我设法、大家出一点力,将山路修一修,山货能往山外卖得更顺利些……”

“那当然好!”苏鸣鸾马上说。

祝缨道:“那就要算账,刺史府管得就要多。让人做得多,就得给人酬劳,是不是?”

她见他们面露难色,便说:“然而,一旦成了约定,以后所有的刺史就都这样管着了,是不太相宜。唔,权宜之计就是我来规划,譬如我这别业,我以它的盈利做一些事情,但是我要多开一些荒地,招一些人,这算是我的地、我的人。你们愿不愿意?”

山雀岳父问道:“不是朝廷的?”

“不是朝廷的!可以不报给朝廷,咱们都不报,我的别业我的庄园私产。”祝缨钻了一个规定的空子,即只要是羁縻之地,就不受“官员不得在本地婚配、置产”的限制了,因为羁縻之地人家家业就在这儿。

几人目光交流了一番,最终由郎锟铻道:“可以!”

宁给个人,不能让朝廷多插手!

祝缨道:“那就这么定了?此事越早越好,迟一些,我怕就要被调回去了,细节可以路上商议,你们派谁与我同行?”

苏鸣鸾道:“我表哥去京城好几年了,我正想他,我随义父去。”

祝缨看了她一眼,苏鸣鸾点点头,示意没有关系,不怕寨子里有人造她的反。山雀岳父按下女婿,道:“我也去吧。”

祝缨道:“旅途劳累,你的身体能行吗?”

山雀岳父道:“我可以。”

郎锟铻犹豫,祝缨道:“我打算带上仇文。”喜金、路果两家也打算派人去,他们派的是自己族中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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