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8)

第二天起来,祝三还没来得及出门,才办了件“好事”的于平已忍不住提了几匣子点心来探望姑妈。

到的时候他姑妈于大娘子正在给祝三讲故事,张仙姑手里拿着个锥子正在纳鞋底,花姐在一旁安静地写着些家用开支,都在一处聚着。张仙姑看着女儿,恨不得马上把人拉到一边问一句:“昨晚你还没说呢,那几两银子你从哪里攒下来的?!”

张仙姑自己跳大神卖符水替-人-消-灾,又能说会道,只因要养家,这些年也没比这多攒几个钱!她唯恐女儿走了邪路,愁得不行。那可是个女儿!

于平来的时候一脸的笑意,问了张仙姑等人好,又特意问祝三:“三郎住得可还惯?我在你这般年纪的时候是一刻也坐不住的,必要往外跑,可挨了家里好些打!真是连累你见天闷在家里。再忍忍,过几天出门上学就能稍稍散一散闷儿,我这里谢过了。千万千万,拜托拜托。”

祝三道:“我坐得住,不闷。”

于大娘子问侄儿:“你今天不当差?怎么这个时候过来的?是有什么事儿?”

张仙姑心里一千一万个盼着于平是真有事儿,这个事儿顶好巧了是朱神汉回来了。不想于平说:“我今儿不当值,来看看姑妈,不行么?”

于大娘子道:“行。”

几人说些闲话,全是不着边际的闲聊,一句正事也没有,连小丫都觉得奇怪:大官人怎么有空来闲磨牙?

于平见张仙姑母子都换了新衣,虽不能穿红着绿,也是崭新整齐,人也比在乡下见到的时候精神漂亮了好些个,直觉得自己压下了朱神汉的消息真是办了一件大大的好事!

见他心情好,张仙姑存不住话,陪个笑脸儿,向他询问有无朱神汉的消息。于平的脸色顿时变得不太好,勉强说:“哪里就这么快了?正打听着呢。”

于大娘子道:“你记得有这件事儿就好——你到我这里来,你娘子知道不?”

于平飞快接了姑妈的话:“我到姑妈这里来,又不是去别处,她知不知道有什么要紧?”

“嗤,”于大娘子笑了一声,“小丫,去对娘子说,我把官人留下来陪我说话了,请她一同来用饭。”

于平跳起来:“罢罢罢,我这就回家去。”

惹得于大娘子又大笑了起来:“别跑跑跳跳的,走慢些显稳重。”亲自把于平送出门去,转身让小丫把门关上,对张仙姑道:“妹子,这小子怕是遇上什么麻烦的公事,找我这儿来散闷儿的呢,你莫急,等他忙过这一阵,我问他。”

张仙姑也得赞一声大娘子真是会来事儿,不再追问。祝三更是沉下心来,等大娘子口中的公事了结。

于大娘子依旧好茶好饭养着祝三与张仙姑,间或教祝三一些县城生活,丝毫不见焦急——她如今正在数月以来最惬意的时光里。

直到三日后,当日与于平一同下乡的一个差役过来急急拍门:“大娘子,不好了!你家于大官儿遭了事儿了!”

祝三住在前院,第一个过去开了门:“进来喝口茶,慢慢说。”

那差役一个闪身进了院里,说:“不能慢说了,哟,大娘子!”

于大娘子疾走了来,问道:“怎么回事?”花姐极有眼色地已拎了个茶壶过来了。

差役对着茶壶嘴儿灌了半壶凉茶,说:“还不是那个什么狗屁钦差!人在州府里呢,却将癫儿发到咱们这里来了!有个前年被于大官儿教了点好歹的人跑到他跟前告状,又有一些个穷鬼告了几个名声在外的衙门书记,钦差一听就说什么‘小吏可恶’,拿了几县十几个与于大官儿一样的人,命——拿到州府行刑反而不能震慑群獠,叫革了职、就在各自县衙门前剥去衣服重打二十大板,再押往州府问罪。现正敲锣叫大家伙儿都去看,打完了就要上枷钉好,押往钦差行辕!大娘子快给大官儿收拾个行李吧!”

于大娘子大惊失色:“你可有什么门路可以……”

“我要有办法,就自己办了,好叫大娘子知道,连于大官儿的岳父听了信儿都接了于大官儿的娘子家去了,指望不上了!于大官儿的舅舅也叫拿下来打了!都指望不上了!”

于大娘子问道:“一丁点儿人情也行不得吗?怎么也是这县衙的人,县令大人就干看着?也不护一护手下人?钦差大人也不给本地留点脸面?”

“嗐!那可真是个冷面的阎王!不敢说,不敢说!听说他在州府里拿了一家子咒人的,连同作法的都下了大牢!天天过堂打板子!内里还有一个姓朱的神汉,招供说是咱们这儿的人呢。县令大人说这里没这人,钦差就恼了,要县令大人给个交代!”

来人报完了信,拉开门便跑:“我还得去衙里听差呢。”

风吹得敞开的大门“呯呯”地撞着门框,祝三-反手把门拴上了,转身要问大娘子的看法,却见全屋上下,连主带仆,都在看着她。

豁!

于大娘子说:“三郎,来,咱们合计合计。”

第7章 报应

于大娘子只有一个念头:我得救侄儿!

她这一生经历过太多的磨难,也不多这一件了,于大娘子顾不上哭泣很快拿定了主意。她的目光定在了祝三的身上。

满屋上下,假儿子也好真女婿也罢,账面上就只有这一个男子了!祝三对官司知之甚少,一应托人情走门路都要于大娘子自己去张罗,好些个事情终究得是带着一个男子出面更方便。

于大娘子开口叫祝三的时候,心里已经打了一轮的算盘了,唤过祝三母子俩到后面上房去坐下商量事儿。开口便是:“都是命!现在咱们都遭了难,须得设法过了这一关才好。妹子,你说是不是?”

张仙姑虽然是个不通晓官府事的神婆,常识还是有的,“巫蛊”的案子比于平的事要严重得多得多。她素来要强,也忍不住带上了嚎哭的音儿:“个杀千刀的,怎么在这个时候犯死罪哎~”好歹等闺女有个着落再作死呀!

祝三皱了皱眉,不等于大娘子开口劝,先说:“娘,先别哭,办正事要紧。”

张仙姑道:“什么狗屁正事哟~要怎么办哦!”那是真的不知道!

于大娘子心道:她也就是小事上掐尖,遇着大事没半点儿主意,恐怕没什么见识的。

不再理会张仙姑,于大娘子沉着嗓子问祝三:“三郎,你看怎么办?”

祝三-反问道:“干娘有什么主意?”

于大娘子伸出两根手指,道:“如今两件事,一是你表哥,二是令尊。两件事都落在州府,咱们恐怕要去一趟州府了。州府,你们熟么?”

张仙姑道:“谁没事儿去那里?也不晓得州府的门朝哪儿开呢!大娘子,你家不是在公门的么?还要问我们?”

于大娘子苦笑道:“说是公门人家,几辈子都在县城有些熟人,州府?那可不是我家的事!不过我年轻时倒去过几次见过世面,说熟,也是谈不上的。说不得,硬着头皮去吧。花姐原是州府人氏,因父母去世、家道败了,她舅舅带到县里来的,后来她舅舅死了,才到了我家做媳妇,也没什么熟人了。我们只是认得些路。”

张仙姑心里轻了两分:“那……去?”她又犯起愁来,从县城到州府,吃穿住行哪样不得钱?到了州府想问朱神汉的官司,又是一注钱,她家根本没钱!没个几十上百贯,去了有什么用?白花路费对着大牢的墙根哭吗?

可要是不管,自己母女二人的日子恐怕要更艰难了。

张仙姑愁肠百结,最后也只有一句:“走一步看一步?”

那就是没主意了?于大娘子稍稍放心,对祝三道:“三郎说呢?”

祝三道:“干娘有话直说。”

于大娘子道:“这里我打算留这一所房子,其他的变卖些,再取些钱,往州府去,你去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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