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816)

项三娘与朱紫,恰是熟人,何达有着这层关系便能凑合着小插一个队,得以见到项三娘。

何达不敢托大,见了项安十分恭敬,垂着手,先自认一个晚辈,继而说:“我只做个穿针引线的人,成与不成,娘子看他一眼,生意上的事儿您比我懂。我并不敢置喙。”

项安看着这个年轻的男子,何达虽不是那等美男子见之令人心折,但是一个踏实肯干的年轻商人又孝顺,项安还是比较愿意给面子的。她说:“好吧,他要是有空,后半晌就见一面。你要与他说明白,我只收现钱,概不赊欠。”

糖坊在急速的扩张,无论是雇人、进料、建新坊、买新牲口等等,都是需要钱的。且出的货有一些是自家直接往外销的,譬如往京城里卖的糖。

大宗出货的东西,需要自己也有一个销售的渠道,否则就由着贩卖的大商人低买高卖了。所有的东西,产地收购的价与最终的零售价相差都会比较的大。纯给人家出苦力了。

自己售卖,就又涉及到一个“回本”的问题,什么时候卖出去了,什么时候钱回账上。不比直接卖给来进货的商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两样都有风险,也都有好处,项安选择了两种都兼顾一些。如今十一月底了,按习惯,年底是各处结算的时候,无论是分红、发工钱还是结原料钱等等,她都需要现钱流转。

这个道理何达也懂,大家都是内行人,一说就通。张兴虽是何达的熟人,项安又跟他不认识,也不知道他的信誉如何,所以开始交易必得是现钱。

何达从中搭了个话,自己也有了点面子。张兴看了货,先进二百斤打算小试一下,讲定这趟买卖要是顺利,下次再来进货。如今钱货两讫,项安同意如果他过来,即便项家糖坊卖断了货,她也设法从官糖坊里给他调一些糖,张兴非常满意。

项安又收回一笔成本,让人上了账,用这一笔钱支付了新买的四头骡子钱、又预付了新坊的水碓订金、整修了一处小院作为小女工的宿舍。学徒工价格便宜,几乎没有什么工钱,相应的就得包个吃住好点儿的还得给衣服。打育婴堂里出来的小女工年纪又小,又没个别的去处、搁在外头也不放心,不如自己提供一个宿舍,这样既防止她们受到一些额外的侵害,也方便管理,到点赶去上工就行了。

他们将一笔买卖做完,孟氏还不知道哩。

她正在番学里看自己的“宿舍”。

这是一种极新鲜的体验,身为一个前府城、现州城的土著,孟氏对官学并不陌生,也知道官学会为一些学生提供宿舍。但那都是年轻读书人才享有的好事,她,一个半老妇人,孙子都有了,跟一群年轻的小姑娘一块儿念书?

她倒乐意,就是有点儿怪。

孟氏抬手拢了拢鬓边发,她的行动已不如年轻时利落了,看着小姑娘们活蹦乱跳的,心道:我哪怕再年轻十岁……

这些都是山里的女孩子,原就比人更泼辣些,说着些她听不甚懂的话,偶尔蹦出几个她知道意思的词。守寡后为了养家,她甚至动过往山里贩货的念头,像针、丝线之类的好货,山里人很难生产得出,走一趟都是重利。终因势单力孤、儿子又小需要照顾,不得不转而往更安全一点的州城进货到府城贩卖。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岁月不饶人呐!

孟氏又看了一眼这个“宿舍”,一间房里几张床,也有桌椅、衣柜、盆架等物。除了一间房里住四个人稍挤了一点,小康人家娇养的女孩儿也就住这样了。

领她来的女役道:“您、您晚上要回家呢,就得掐好了点儿,不好总进进出出的……”

这女役孟氏也认得,是街东头那个酒糟鼻子的闺女,酒糟曹子老姚在衙门里当差,衙门里选人,他就把女儿也弄过去参选,反正最后选上了。现在又被调过来看守番学了啊……

两个熟人,平常在街上见的时候是你叫我一声婶子,我叫你一句大侄女,身处番学,却不由自主地想说几句“官面上的话”。

孟氏道:“有劳,我省得,不会给学里添麻烦的。”

两人客气了几句,姚小娘子道:“您不住这里,也可以过来歇晌,只不许带外人进入,那是犯禁的事儿。”

“好,明白的。”

一一讲完,孟婶子摸出两块绣帕塞到姚大侄女手里,笑咪咪地道:“我进来心就慌,见着了你才算安心了。”

姚大侄女也不好意思了起来,道:“我见着婶子也吓了一跳!都说您是个厉……利落人物,还真是的!您敢想敢干。我以后要是能跟您一样就好了。”

两人互相吹捧一回,孟氏趁机问一下番学的情况,上下学的时间之类她都知道了,别的就得自己打听。以她的生活经验,凡事有一个规定,你就不能只看这个规定,要是以为看着几条面上的东西就什么都懂了、万事照着这个做,那就完了,离亏光本钱不远了。朝廷还说不许收受贿赂呢!

姚小娘子倒也不取笑她,对她也讲了些学里的事:“都是小丫头,现在还看不出来呢,她们也还没学着什么,都先学说话和写字儿,一面背些药方。您一准比她们强!您会说话呀!还会写会算呢。”

孟氏道:“哎哟,还要背东西?我上了年纪学得慢,是得赶紧开始了。”

姚小娘子道:“您别急,您今天先安顿了下来。您要有旁的事儿,再找我。”

“慢走啊。”

孟氏将这宿舍又看了一回,琢磨着自己也得添点儿东西。虽说告诉她学里会发些笔墨纸张之类,孟氏总觉得自己是个老人,不是“那样的学生”不好意思多占多用人家的,以后要是有年轻的学生来,她再占着就不合适,得自己准备些。

本子得有吧?纸笔得有吧?药袋得有一个!对了,还得识字!

她也零零碎碎认了些字,但是要上学,显然是不够的!孟氏跑去问了姚小娘子,这些女孩子都怎么识字的,知道是通过识字歌。孟氏心道:这个好办!去抄!

孟氏将盘算打定,同姚小娘子讲好,又拿了腰牌,出了番学就回家开始办这个事儿。先回店里,将自己缝的一个老蓝色的碎花书包拿出来,比了一下大小,觉得正合适。要找儿子时,得知今天张兴来了,两人出去了。

孟氏估摸着这是有生意,那不能耽误这生意,便对儿媳妇说:“他们回来了,你们两口子管待张大官人吃饭。以后这家是你们的,你们就得撑起来。”

婆婆肯放权,儿媳妇也乐意,情愿用支持婆婆上学,换一个“太后还政”。连孟氏取了点钱要买纸笔之类,儿媳妇都说:“活计还不忙,叫杨三儿去买吧。”

孟氏道:“我得自己去。”

她不但买了纸笔之类,又临阵磨枪,花了二十钱,请人将识字歌给抄了下来,纸笔还算她的,算下来差不多五十个字就值一个钱了!

孟氏买了一书包的东西,也不用丫环跟着,自己提着一路回家。儿媳妇正抱着小孙子在店里,她笑眯眯地摸摸孙子的小脸:你小子快些长大,长大了好好读书认字,以后给阿婆抄书就能省下这二十钱了。

抄完了识字歌,她估摸着这些字能顶点儿用了,心也安了下来,就等明天去上学试一试了。

晚间,何达与张兴又回到了铺子里来,张兴没有忘自己是打着送货兼看望一下老主顾孟氏的旗号来的,仍是坚持过来与孟氏见上一面。

这个厉害的掌家寡妇与一般人家女眷有所不同,她已闯出了名号,并无惧于“男女大妨”的指责。两下见了面,孟氏让儿子与张兴吃饭,自己则是作陪,且说:“以后家里的事儿我都交给他们啦,我也该歇一歇了。”

张兴道:“娘子令人佩服!辛苦一世,也该享享清福了。”

“你年纪与我差不多,家资是我十倍百倍,令郎也能干,你想歇早就能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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