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889)

祝缨心道:那是得去。

“明天一早往他家回个帖子,就说我去。”

第二天早朝的时候两人都得上朝,能够打个照面,帖子有来有回才是礼貌。

第二天天蒙蒙亮,祝缨与陈萌等人都在皇城外面等着上朝的时候,骆晟挤了过来:“三郎。大郎也在啊?”

陈萌与骆晟是熟人了,笑道:“看来是找三郎的。”

骆晟道:“莫要取笑,确实是找他的。”

陈萌以为是说的四夷馆的事,拉了旁人走开了,将这一小片地方让给他们。骆晟舒了口气,道:“三郎,看见帖子不曾?今晚可来否?”

“看到了,早上出门已叫人往府上送回信了。”

骆晟就很高兴地说:“那我就等着你啦。”

祝缨完全不知道他高兴个什么劲儿。

今天又是四处蹿的一天,带着小鬼先在坊里吃面食小吃,下午又去集市去吃。天黑前将人往四夷馆里一送,再去骆晟家赴宴。

骆晟家两代尚主,骆晟一个老实孩子丝毫不影响家里的气派。俩公主,各有自己的府邸,骆晟贵为鸿胪寺卿本应该有自己的一府了,却是从一个公主府转到了另一个公主府。

好在与永平公主夫妻关系还可以,他也不在外面置外宅。但是在公主府内,驸马相较于公主难免要被忽略。譬如驸马的客人,就要被排到后面。祝缨是给骆晟投帖,所以当时没挨着见骆晟,骆晟当时还得陪老婆接待客人。

等到过了最忙的那一阵子,府里清点礼物、请柬,下面的人理清账目报上来,骆晟一看是她,礼物也不算差,才有了后来这些事。

祝缨不知道里面还有这样的故事,她认真准备了一下,将自己收拾得能见人,不寒碜也不跟人比金贵,带人到了永平公主府。

门上的人听说她是来找驸马的,眼睛里稍稍透出一点惊讶。永平公主极得皇帝宠爱的关系,到这府里来的人多半是冲着永平公主的。

除此之外,永平公主府倒是祝缨见过的最奢华的府邸,比起已经经营了几代的原本的代王府、现高阳王府,看着还要富丽堂皇一些。骆晟迎了出来,一面说:“请。”一面先举步,带祝缨去吃饭的地方。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自然而然,非常熟练从容。

边走边说:“上次三郎亲来我竟没能得见,真是该打了。”

“客气客气,过年忙,谁这个时候都是这样,焦头烂额的。”

两人边说边走,以祝缨的估计,这公主府比高阳王府还要大一些。好容易到了一处水榭,里面明晃晃点着许多蜡烛。席面摆上,水榭外面传来丝竹之声,祝缨循声看去,水面上的冰已经被除去,一艘船停在湖上面,船上灯火通明,有伎乐在那里演奏,声音飘来,别有一番意趣。

祝缨道:“这样别致有趣。”

“家母有一年嫌乐声吵,就让放在外面了。后来这里也就这样了。”

祝缨道:“公主是懂的。”

才说公主,就有一个穿金戴银的侍女带着几个小宦官过来,宦官手里还捧着食盒。进来一福:“驸马,殿下听说有驸马又客,又送来几样菜品。往宫里进的时候,陛下都说好。”

祝缨又与骆晟一起道谢,侍女和宦官都有点好奇地看她,心道:驸马总算结交了个正经有用的人。

侍女一看之下也不久留,又福一福,一行人原路返回了。

骆晟又给祝缨让菜,祝缨品了品,确实好吃!吃完了还得夸一下公主孝顺,给皇帝送饭。

骆晟道:“天下子女,莫不关心父母。对了,令堂没来吗?”

“路途遥远,年纪也大了,能不动就不动。”

骆晟颇有知己之感:“一老一小,最是熬人。”接下来他竟迟疑了一下。

祝缨配合地给了他一个疑惑的眼神,骆晟才略显羞涩地说:“听说,你那里有不错的灵芝?”

他显然对“索贿”这件事十分的不熟练,脸有点红。

祝缨道:“是,有赤芝和紫芝,每年品相好的也就那么一点点,尽着先进到宫里。其余就要略小一点,或没有那么好看。不过入药嘛,差别也不大,很适合长者和女子服用。长公主春秋日盛,得多用些。我那儿还有,您要不嫌弃,我明天叫人送来一些?”

骆晟连忙说:“多谢多谢。”

他舒了口气,看祝缨浑不在意的样子,又有点不太自在。他不是故意的,但是祝缨给皇帝进了灵芝,给他家的礼物里也有灵芝。他这边府里把灵芝送了一些给隔壁娘家安仁长公主府,长公主挺喜欢的,当时顺口一说:“打发个人去让他再拿一些来吧。”

骆晟听她说得轻巧顿时头皮发麻,主动承揽了这项事务,说是自己正好有事找祝缨,一并就办了。

祝缨看着这个老实人,也有点点觉得好笑,不过她不讲究这个。与瑛族等有关的事以后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要再麻烦骆晟的,送礼就送礼了。

她不再提灵芝的事,也没再有奇怪的眼神,更不打听公主府里、宫里的事,只与骆晟叙一叙旧——他们十年前为田罴的案子共事过。

想起当年,骆晟也很高兴:“三郎还教过我些事。”

“谈不上一个‘教’字。”

“要的,要的,也有人告诉我一些事,没你这样仔细说实话的。”

骆晟说着,渐渐将这事当成了真的。认真说起田罴案的时候,祝缨对他说实话,不敷衍。看来是曾被当个泥菩萨似的供奉敷衍过了。

宾主尽欢,骆晟亲自将祝缨送出府。祝缨道:“留步。”

骆晟道:“我再走几步,消消食。”

祝缨一笑,踩着凳子上马,远远地看着一队灯笼火把过来。骆晟正要回府,也看到了:“咦?”

祝缨又落回了地上:“要我避让吗?”

骆晟又张望了一眼,道:“这人……”

来的是他亲娘,安仁长公主,一个得王云鹤出手才能老实的人。祝缨做个手势,胡师姐就带着人将她的马之类牵远一点腾地方。

安仁长公主的车直直地过来,她撩开帘子问:“前面是谁?”

她的身后,又冒出个盛妆的脑袋:“管他呢!咱们只管……诶?”

骆晟赶紧上前见他的母亲和姨母,车里另一位是安德长公主,他结婚的媒人。

祝缨就更得再等一下了,安德长公主听说是祝缨之后,想了一下,道:“哦!我知道你!你是……”

骆晟道:“就是他,梧州刺史。”他有点怕姨母口无遮拦,比如说个跟段家结仇之类的。

安仁长公主道:“哦,你来啦?我记得以前你没来过呀。”

安德长公主笑道:“我也没见过呀,怎么就只到阿姐这里呢?”

其实不是安仁长公主的府邸,安仁长公主的府邸在隔壁,从永平公主的府邸过去。

祝缨道:“当然是因为早年曾与鸿胪共过事,觉得鸿胪为人谦和踏实值得结交。前些年我总是奔波不得闲,今年可算能够如愿了。”总不能直说自己太穷出不起这份厚礼……

安仁长公主的笑容变成了疑惑:“诶?”

骆晟忙说:“十年前了,田罴的案子,陛下派我出京的那回,其实主办的是他。他一向精明强干。”

“哦——”安仁长公主高兴了。

安德长公主道:“咦?哪一回?”

“就是一个官儿,出京叫仆人和妾给谋害了,仆人顶替他做官。他,”安仁长公主指着祝缨说,“以前见过那个人,路上一看,认出来了。”

两个公主就在门前说话,说得永平公主都从府里出来了,祝缨道:“正月风仍大,殿下还是入内暖和些。下官就不奉陪了,听着自己干过的事怪不好意思的。”

骆晟忙说:“对,你也早些回去,外面冷。”他很怕母亲当众跟祝缨要个灵芝什么的。也不是买不起,也不是不能要,就是此情此景说这一句怪不好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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