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915)

祝缨想了一下,带下山的别院护卫已都识了几百字了,识字歌都会背了,就用他们!先粗粗扫盲一遍!遇着有天赋的苗子再薅走,带到刺史府里、塞到番学里进修。这些人既不需要考科举,也不需要做学问家。能在别业用就行。

她需要的是——实用!

记档看完,再看仓库,仓库的钥匙对她而言就是个摆设,但是她还是走到仓库外面,让人找黄管事来,将仓库打开,看一看里面堆积的粮食、布匹、皮毛、药材……一类一类的放好。

仓库外面有壮丁牵狗巡逻,四下散养了几个猫,三花、土猫、黑猫都有,懒洋洋地趴在地上晒太阳。看到她,黑猫将身子扯成个弓形,抻了个懒腰,舔了舔舌头,又趴下了。

祝缨对黄管事道:“大姐也养了一个猫,经它们可胖多了。”

黄管事小心地说:“心宽体胖,心宽内体胖,这里捉老鼠的猫,哪比得上大人家里的猫?品种都不一样。”

祝缨笑道:“也是随便聘来的。京城还有一条狗,没有带过来……”

黄管事道:“小人养过四条狗,唉,死一条,难过一回,现在都不想再养了。那一天在街上看到个狗崽子,活似养过的第一条狗,没忍住,又抱家去了。”

祝缨道:“狗崽子没主的?”

“有,可谁也养活不了一窝崽子不是?拿了二斤肉骨头,换了来。”

祝缨道:“有这样的好事?那我也去换几条。”

黄管事指了指巡逻的狗:“大人要,还用换?就这些,过不多久一准儿就有小狗崽了。”

祝缨道:“那可省骨头了。以前忙,猫啊狗的都不上心,现在得闲了,想养了。”

“小人也是。”

“你现在还好?”

“是。”

“以前的营生手艺,没撂下吧?”

黄管事道:“那不能!大人现在要再做匾、打个家什,还是行的!”

“你还留着带徒弟、建房子吧,小学堂你也参与了吧?”

“是。”

“走,看看去。”

祝缨一路东拉西扯,全是闲话家常的样子,从猫狗到工匠手艺,再到小学堂,黄管事不知不觉,放松了警惕。祝缨将他这半年来的生活又掏出来了,知道他现在做不大动营生了,项乐也给他发一份管事的酬劳,这个酬劳与项乐报账的数目基本相符。

黄管事还有两个木工的徒弟,都能做些简单的桌椅板凳之类的了。祝缨也顺便看了一眼这两个小学徒,两人一个穿蓝、一个穿黑,见到祝缨就叫:“大人!”

祝缨道:“不错嘛,你们师傅说,你们两个都能自己干了?”

蓝衫的少年十二、三岁的样子,笑道:“会做好几样了!”

黑衣的少年笑容没有他的师兄那么自然,带点腼腆地说:“就几样。”

祝缨看他们体格不错,问道:“这样的体格,不爱舞刀弄枪,倒爱木工。”

蓝衫少年道:“本来也想的,师傅也说,愿意去就去,不拦着。他们不讲理,我就不爱去了。”

“哦?”

黄管事道:“唉,祝兵他们。他们不识数,非要说少给了他们东西。可真是……”说起来就气!

黄管事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就算不识数,那一堆一堆的放在一起,大小长短一样的,怎么能说我短少了?就是觉得没能揩到油水嘛!这两个孩子,因为是小人的徒弟,就被取笑了。”

祝缨都听了,道:“语言不通,又才共事,有误会是正常的。没误会才奇怪呢。”

……

祝兵就是那个“领兵守城”的管事,他是旧索宁家寨子里的猎户,跟着祝缨姓了“祝”,原来的名字不好听,刚好会一点打斗的本事。投到别业这里来,遇到了侯五过来整顿别业的“防务”,又经过了项乐的考察,终于做到了守城的“管事”一职。

祝缨与黄管事说完,看天也没有黑透,故意一转,与祝兵打了个照面。

祝兵见到祝缨之后很激动,脸上的笑就没有止过:“主人!哦,大人!”

祝缨也与他并行,两人边走边聊,祝缨问他什么时候到的,过得如何之类,祝兵也一一回答了。祝缨道:“要是有什么事,可以与我讲,找不到的时候,同项乐讲也好。有什么用的,也可以找黄管事嘛。”

祝兵听到“黄管事”就冷哼,道:“他不是好人!”

“怎么说?”

祝兵道:“他拿府里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见的!”祝兵说,“有东西收进去、放出来,他都能占到便宜!”

“节余”或者说“零碎”,比如收粮交粮或者发口粮补贴给祝兵这样的,地上洒的一些,就被黄管事收起来了。祝兵有点看不惯黄管事拿这些东西回家。

祝缨点了点头,对他说:“且慢生气。这件事情我知道啦。”

祝兵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祝缨看看天也快黑了,开始敲鼓了,城门也缓缓关上了,她回到了别府,准备参加晚宴。

……——

县令们都打算在别业这里多住几天再回家,并不在意这一晚,晚宴并不谈正事。

直到第二天开市,他们都在市集转了一圈,再齐聚别府。

喜金向祝缨提出了一件事:“大人,艺甘家已经走了,咱们是不是再往里推一推?”说着,他做了个双手环抱外推的姿势。

路果也说:“是啊!他可是索宁家的亲戚!他家奴隶也多、米粮也多!”

第284章 计较

“舅舅!”苏鸣鸾和郎锟铻二人同时叫出了声。

山雀岳父双臂一抱,往身后一仰,靠在椅子上不动声色地看热闹。他用余光瞥到了祝缨,想看祝缨又是个什么反应。

祝缨没有出声,路果和喜金各看了自己的外甥一眼,又转回来带点期望地看着祝缨:“大人,这可是笔好买卖呀!”

苏鸣鸾道:“不妥。”

郎锟铻也说:“不好。”

喜金转向郎锟铻:“哪里不好了?大家都得好处!你上次不是很痛快的吗?”

郎锟铻的心思不好明说——位置不一样,两家本来就不接壤,喜金路果与艺甘家是紧邻的。针对艺甘家,喜金等人能分到土地,他们的地盘越打越大,实力越来越强,那他郎锟铻不就矮了吗?现在跟给祝缨搭把手对付索宁家时的玩法不一样了。

路果也问外甥女:“你家得了许多寨子,却拦着别人吗?”

苏鸣鸾并不是完全不想,半个索宁家解决了她一个巨大的难题——苏飞虎。现在那半个索宁家她还没消化完,玩法变了,她得设法直接管理这些地方,这是需要人力和时间的。要打也不是现在。

她对路果道:“我不拦舅舅的好事,舅舅觉得现在同艺甘家见血是一件好事吗?”

“怎么不好?”

苏鸣鸾道:“就算你赢了,你能管好这一片地方吗?管不好,他们就会变成山匪、变成藏在草丛里的毒蛇,不时咬上一口。咱们才安稳下来,您不想接着过安稳日子?”

郎锟铻马上跟进,说:“阿妹说得对!以往,咱们不怕打,现在当然也不怕,可不划算。”

山雀岳父只管看着祝缨,祝缨也回看了他一眼,对他点了点头,她也不愿意在此时与艺甘家动武。苏鸣鸾所说也是她所想的原因之一。

祝缨问路果、喜金:“朝廷强大吗?”

两人都点头,旧日的仇怨虽然还在但都按下来了,就是因为见识到了地大物博、人口众多,也见识到了皇城的威仪。现在对祝缨提议,也是想借一下祝缨的势、朝廷的力。

祝缨道:“以朝廷的强大,也接受我对你们纳羁縻的提议,而不是再兴大军。是不是?”

郎锟铻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

祝缨道:“我的道理一直都摆在这里,索宁家如果肯合作,我也是会答应的。但是他贪婪,贪婪不好。你们与山雀(山雀听到叫他欠了欠身)都是年长者,对以前的事都还记得一些,以往常有官员拉一家、打一家,又或挑拨离间。我俗来没有这样做过。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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